人活一辈子,要朋友干啥呢?——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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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7-23 15:16:11 【来源:】 点击:
人活一辈子,要朋友干啥呢?

娟 子

    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了这样一则意味深长的故事后,就怀着真挚的情感写下了这篇文字,我想着,说着,写着,写着,说着,想着。想着尘世间的一切功也好,名也好,利也好,禄也好,在它面前,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呢?

    那是前年夏季的一天,文友苟发军陪我同去乌市,驱车途经托克逊县城共用午饭,念同行的他一路独自驾车的辛劳,餐后,我走进了隔壁的一家狭小的百货商店,挑了几罐有提神功效的红牛牌饮料,走向柜台,向店家付帐。收钱的老板是一对说话带河南口音的中年夫妇,他们边热络地问着还需不需要别的什么,边稔熟的从纸盒里数出几张找零的纸币。就在这时,“哗”一声,门帘一掀,一个男子的身影立在了柜台前,挡住了我面前几缕阳光:“喂,老板,你看一下,昨天买卖提·依明在你们这拿了多少钱的东西?我给他付钱来了!”站在我的身旁的这个人如是说。闻声,我侧目打量了他一眼——是一个维吾尔族青年人,脸色疲倦憔悴,嘴唇发白,但眼神却清亮的出奇,如两汪山涧纯静深沉的湖水,他上穿一件陈旧的皮革夹克,下着一条沾满灰尘的黑裤子,足蹬一双裂纹纵横,被泥浆包裹且鞋尖向上翻翘的皮靴。看得出,这是一个当地家庭经济条件相当窘迫的农家子弟。
“昨天他一共拿了一百多块钱的东西,”店家一边翻着记帐本,一边问:“买卖提·依明自己怎么不来付钱?”“买卖提·依明昨天下午出车祸了,死了,我是他的朋友,我来替他还帐来了!”维吾尔族小伙说着,难过地低下了头。

    “啊?算了,人都死了,这个帐,就不用算了,我们不要这个钱了。”温良的老板娘眼圈红了红,合上了帐本。“不行,买卖提·依明不在了,他的朋友还在呢,我沿着马路旁的商店一家一家问过来了,买卖提·依明欠的帐,我全部要替他还清,要不然,人活一辈子,要朋友干啥呢?”

    “人活一辈子,要朋友干啥呢?”这句发问,轰然回响在空茫的雪野里。多么艳羡那位已在天国里的买卖提·依明生前交往了这样一位肝胆相照的朋友;又多么艳羡面前这个衣着毫不光鲜但灵魂极其丰饶富有的维吾尔族青年有着这样慷慨的承担。亡者渐行渐远,生命,却在源远延续——未完的事务,未了的心愿,活着的人中,有人自觉自愿挺身而出,铁肩担道义,守望扶助,接续完成。

    我转身向这位维吾尔族青年抻出了大拇指,却凝噎的不能言表——多么愿意拥有这样的朋友抑或是做这样的朋友!恍然觉得,这位走出商店的维吾族青年人的背影风姿冉冉,变得越来越高大。

    凝望着他的背影,我望见了生命的另一种纯度与高度。我知道,能够体验这样一个始终,是我个人履历上的一件大事,它远比那些出名得奖之类更具有成功的性质。在这个偶遇的平凡人身上,我不仅学会保持坚强的姿态,而且学会以一颗恒温的心抵御寒冷,并时刻乃至一生储备世间最动人的情感。

    我的故事到此就算讲完了。可故事之外的故事,随着生命之河的静静流淌还在一个又一个生动地延续着——

    焉耆苏效泉先生仙逝,留下了几本手书的文稿。欣玉,这个为自己的事打死都不肯向别人张嘴求助,天生有着宁死不屈“刘胡兰”性情的女子站了出来,用心将文稿一字一句打印打印成章,梳理成册,四方奔走推介,设法筹资印刷出版。

    乌鲁木齐的师歌老师病逝了,但他倾注全部心血的《心祭白桦林》小说遗作,却在他的几位挚友的碰头谋划下,发挥自各所长,各负其责,稳步进入编辑出版流程。我出面为师哥老师的遗作向自治区作家协会申报办理出版书号事宜;杨峰,这个心怀大仁大义情意的男人,自赋使命,寒夜孤灯几改几校书稿,亲力亲行承担修改文稿的责任;白山,这个一向遵循富而不奢、点滴节俭伊斯兰生活态度的男子,真诚提出凑钱成就此书出版的想法;苏海龙,这个寡言的文化才俊无偿担负起小说的美编设计;自治区作家协会排版员小张,按我的编辑要求对书稿进行二次排版,却坚持只收一次排版费用,减免数千元的排版费,以示支持。

    两个月后,一本份量厚重的精美小说《心祭白桦林》出版发行,展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翻看着小说扉页上师歌的照片,杨峰眼含笑意地说:师歌这家伙,真帅!翻阅着小说中的章节,白山笑笑的对我说:娟子,很多人说,我们几个人成就了一件大塞瓦布(善功)!

    从他们的眼底,看到的是一种尽心尽力了却朋友人世间最后一个心愿之后的安心与舒畅。

    倍觉欣慰。 

    付回的回馈是双倍的——人生的机遇,共同的责任把我们编辑组几个文友的心紧紧交织在一起,通过成就朋友的著书,我们看到了对方那颗鲜红、晶莹剔透的心。在他们身上,都秉持着有良知者的正气,对事业执着,对朋友忠诚;朋友之间无半点的虚伪,无丝毫的利益关系;骨子里,都散发着文人的傲气,淡泊明志,自命清高,不为名利折腰,不趋炎附势,不媚世俗,不迎合时尚的潮流,不被浮躁所裹挟。我们彼此为对方的文采而赞美,为对方的作品而喝彩,为有如此才华的挚友而自豪,我们从彼此的身上获得的太多太多……实事求是的说,在编辑这本书的流程中,我所得到的,已远远超过了编辑一本书的本身意味,我收获的,是一份等同兄弟姐妹一家人似的相互折服与依赖,是彼此百年后可以安心相嘱相托身后之事的人间情义。比较之下,成就这件事的结果,赚的人,应当是我自己。

     不求,却因此得!是我从象形字中感悟出的答案:

     人,是一撇,一捺。意为:相互的支撑依靠。

     义,是一羊,一刀。意为:付出和牺牲自己。

    艺术,靠征服而存在!

    不是吗?在孤单的生命之旅中,除去我们肉体与精神必须经历的伤痛,还应该有几处温暖而安全的地方,可以安放我们疲惫不堪的灵魂,可以彼此信任,互相扶助、相互温暖,没有伤害。而人与人之间这种温暖的情义,只能是善果善因、善因善果,因果轮转,靠我们自己日常向真向善的点滴行为去积修。

    公元2013年9月29号清晨,白山与杨峰的两条信息,一前一后飞进了我的手机屏幕里:“报告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沙明先生昨晚不幸逝世!”

    我被定在了原地,那一刻,失魂落魄,像是丢了魂。除了震惊,就是悲痛。不敢回首,不忍回望那一幕幕温暖静好的画面——

    人与人之间,真的是有缘分之说的。

    在我们的生命中,总有几个朋友,是那种虽为初次相遇,却在目光相吸引的那一瞬间,一丝惊诧后,心与心便彼此认定对方必是自己的旧时相识,一见如故。

    数年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不多的几次或公或私的不期而遇,不多的几次聚会,不多的几次相视,不多的几次握手,不多的几次交谈,但一个惊喜的微笑,一个会意的眼神,一声温暖的问候,还有,还有远远的注视,默默的关怀,无声的交谈,无言的扶助点点滴滴,铭刻心间。

     2012年夏季,在沙明先生那绿荫环绕的小二楼庭院里,我手捧一杯香茗,与先生相对而座,倾心相谈,在洒满欢声笑语的言谈中,我与他,对民族历史以及事件、文学创作的引领方向等问题的看法竟是那样心有灵犀的默契一致。

    先生,您不知道,当我捧出送给您的我新出版的讲述民族历史的纪实作品时,你连说三个好、好、好字,绽露出一脸如孩子般惊喜的明纯笑容,是怎样的让我安心宽慰?

    先生,您不知道,当您一边叹息着因自己眼底黄斑,造成视力严重下降,不能对我的新作品一睹为快的遗憾,一边用手珍惜地轻轻抚摸着作品的崭新封面的细微举止,是怎样的让我怦然心动?

    先生,您不知道,当您与我相约,说:您要抽空整理出放在自家小二楼地下室里的私藏的加密级资料赠送与我,叮嘱我握紧手中的笔,以一个回回知识分子的良知,为回民的后人多留下点回眸历史的文字记录时,是怎样的让我湿润了眼眶?

    有先生这句话,我得到的比一座金山还贵重。

    生命里程里的感动是什么?怦然心动又是一种什么感觉?其实,感动就是那些温情的细节未梢,不期而遇的那一点温暖,那些因人间之爱而产生的相互信任呵护和安心暖意,这种感动与怦然心动,住在心里最温暖的地方,在孤苦、忧伤和疲惫时,给人以动力和快乐,并在甘苦同享的岁月里悄悄成长成一种既浅白如溪又深邃如海的朋友情义。

    那是一股支撑生命的力量!

    在心里,我郑重接过了这份沉甸甸的嘱托,为了一颗心对另一颗心的信任与托付。我明白,他在心里已经审视并默认了我。我知道,在先生的心目中,我不是一个外人,他信任于我,没有半点疑虑。我也知道,在我的身后,有了他,以及和他一样的所有民众的群体支撑,我的脊梁才会从此不弯不折,挺的更加笔直。我心里更是明白,没有比这件事更值得献身的事了,安静前行、甘愿承担,是我缄默中深藏不露的温和与坚持。

    与先生这位本色回族男儿的相遇相知,应该说,是我人生的又一带着暖暖温度与温润质感的收获。我觉得先生是那种男人中的男人,经过岁月的洗礼,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风采,他豪爽大气,风趣幽默、沉稳厚重,心怀悲悯,有一种自然天成的质纯品正的生命之真与宽厚灵性通过他睿智的外表沉静的透射出来。和他相处,感受到的是人的气息和光辉,感受到的是对回族文化的发展和穆斯林前途正确引领的大家风范。熟读过《三国演义》的人曾经这样总结书中三大枭雄的管理特点:刘备仁慈,人不忍欺;孙权英明,人不能欺;曹操严明,人不敢欺。而先生,却是集仁慈、英明、严明为一身的回族文化学者。这种人,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人格魅力,在不动声色之中,叫人忍不住心服口服地听从于他,不由自主地服从于他的意愿。

    想起先生,总想起这样一则古典故事:战国有个将军叫吴起,打仗总能胜利,被军中谓之为常胜将军。有一天,一个士兵告诉另一个士兵的妈妈:吴起将军正在为你的儿子口吸伤口浓疮呢。这位母亲一听,立刻大哭起来,士兵忙问何故哭泣?这位妈妈哭泣着说道:如果吴将军不这样做,儿子还有生还的希望,但吴将军这样做了,吾儿就毫无生还的理由了。结果,新的一轮战斗开始了,这位妈妈的儿子所向披靡,骁勇无比,英勇就义在战场上了。

    我想说的是,先生恰恰是具备这种将军风范的人。

    士为知己者死!从古至今,这是真理。

    我个人认为,先生是一个马列主义者,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先生他们这一代人都是彻头彻尾的马列主义者。马克思曾经说过“只能用爱去交换爱,只能用信任去交换信任。”现代的真正的马列主义者做到了,因而他得到了各族人民的爱与信任!流传在新疆大地各族人民之间一个个关乎先生的生动传说,每天,都在为他作证:长卷展开美如画,他,无愧于“新疆各族人民的好儿子”这个赞誉。
先生悄然离去了。

    我们无力挽留。扼腕叹息,摘心之痛!横溢而出的泪水在脸上一次次悄悄滑落,任追忆与怀念疯长成林。

    心太痛,有很多的人,拿起笔,追忆怀念着先生的音容笑貌,共度的温暖岁月,静美时光。有的人,提起沙明这两个字,眼窝里就会涌出泪水,提笔则更是泪流不止。几度提笔又几度搁笔,心痛的无法续写下去……这种疼痛,让我们几个同行文友的心再度亲切地依偎在了一起。

     为先生出一本纪念文集吧?不约而同,几个人同时说出了这个萦绕在心间的真情举意。没有任何官方的旨意,没有任何一级组织下达的硬性创作任务。几个文友就这么发自于情的不谋而合、一拍即合,并悄静成立编辑组,将文集出版事项郑重纳入重点任务目标规划。

     也许,别人眼里先生的生命价值,更多的体现在他一生政坛生涯中诸多官衔与政绩殊荣。我不这样看,人生的价值,不在于官职大小,而在于他对社会所奉献的多少。我认为,先生的生命价值,不在于他的生平位居政界高官,也不在于他诸多的尊荣加身,而在于他本身在新疆回族学术界所创立的一呼百应的核心领军地位!而这个核心领军式人物消亡之后凹现的空白,恐怕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段,难能有人轻易取而代之。

     先生,各行各界与你亲如手足的新疆各族人民真心忘不了你!先生,我们这些朋友实实忘不了你!

     衣裳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切肤之痛,何以止痛,唯有握笔向天歌!

    文字,远比人的生命更长久!

    2013年12月初,《沙明纪念文集》创作筹备工作会议,在南山文学创作基地正式召开。会议拟定了文集样式及出版时间。确立了文集全文约25万字,文图并茂,版式为16开本精装本,出版发行时间:2014年9月,先生逝世一周年纪日之际。

     12月19日,编辑组面向全国发出了《沙明纪念文集》征稿通知,通知要求征稿对象和文稿内容为:在全国范围内,凡是与沙明同志共过事有交往有故事的人,不论民族、界别都可以投稿。

    时光飞逝,来自全国各地的沙明纪念文稿,如雪片般飞向编辑组。

    2014年6月,编辑组成员再次召开碰头会议,通报著书成本筹集情况,确立各项具体事宜,分劈任务,明细责任,量化各自文稿采编篇目。

     7月,编辑组成员聚首乌鲁木齐,正式进入编辑出版《沙明纪念文集》流程。

     完成《沙明纪念文集》这部肩负着政界要员与民族文化学者双重身份的人物传记文集,注定是辛劳的,因为它比纯粹的回族文学创作,更要花心思,更要有眼光,更要重担当,更为重要的原素是传记文字中对民族文化学者文化品格的建树。

     一个人的一生本身就是一段历史。经验告诉我们,不保存社会真实和个人活动写实的文字记录,便是一种文化的缺失。这种历史片段文字记录的缺失,便是永远的遗失。随着时间的流失,很快会渐次抹去了对往事的真切记忆,于是,一段社会真实,一段个人活动的历史不但变得模糊不清,而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改写,这样那样的一段历史就像手握沙子一样,很快从指缝里流失掉,变得无处打捞弥补。

     真实记录下先生的生命历程,让这个太容易遗忘与失忆的浮躁时代,学会记住。

捧着一颗心来,不衔一棵草去——是我们对此部人物传记主人公人文精神最朴素的认知;

     君今悄然辞人世,复有繁难可问谁——是我们在编撰此部人物传记流程中所禀持的最深情的回眸与最深刻的念想

     沙明先生,我们郑重举意,在您离开我们一周年纪日的那一天,我们将手捧散发着一脉心香的《沙明纪念文集》去您的坟茔前看望您,同声道色兰与先生您噙泪相见:

     先生,我们想念您!这本文集,是桥梁,是连接两世间扯不断的思念之索。这本文集,是亲朋好友对你最真挚的念想,这本文集,是我们对你最深情的呼唤和倾诉。

     先生,我们永生怀念您!虔诚感赞造物主赐福我们相识,感恩我们的相知,感激与您彼此牵手相携走过的温暖岁月。

    先生:您与我们同在!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单独消失,除非爱他的人,全部一同逝去,不然,这个人不会就从此不存在了。爱他的人只要一天存留于世,这个人就在我们的记忆中与生命共存,直到我们又逝去了的那一天,又会有爱我们的人,把我们保留在记忆中与生命永远共存。

    先生:请您安心永眠!我们与您终会重逢在另一个世界,泣诉衷肠,共叙高山流水,情深意长。沙明先生,请一定记得我们彼此的情分与面容,来生我们还是好朋友。

     回族知识分子,应该是回回人的良心!是朋友,生时,就应互为天地造化,自然契合,凹凸相衔,汲取彼此的精髓滋养于自身茁壮。亡时,活着的人就应互为守望相助,挺身而出,铁肩担道义,自觉自愿接续完成亡者未竞全功、未竞圆满之事务,让先逝者的生命之美在人世间源远流长、暗香飘留。

     要不然,人活一辈子,要朋友干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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