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当事人王晓探访叙约边境难民营:寒冬住帐篷 平日难果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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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25 22:37:02 【来源:搜狐】 点击:
原标题:搜狐探访叙约边境难民营:寒冬住帐篷 平日难果腹

      约旦的冬天温差很大。白日里,阳光刺破云层,把空气瞬间加热到15度,裸露在外的皮肤有被灼烧的错觉。入夜,温度骤降至冰点,冷风席卷,带走地面残留的热量。

      冬夜,北部马弗拉克省的戈壁滩上,你总能看到一群群生着柴火的人。他们穿着单衣、趿着拖鞋,蹲在火堆旁准备晚饭,毫不在意身上落满的扬沙。简陋的帐篷是唯一的御寒场所,无数个这样的冬夜,他们只能裹着薄毯瑟瑟发抖。

      今年12月,搜狐“新闻当事人”栏目赴叙约边境,探访这些叙利亚内战的无辜受难者。

      2011年3月战争爆发以来,超过400万难民跨越国界,流落异乡,其中约1/3滞留在约旦。

      他们渴望,有朝一日大风能够吹散战火硝烟,带领他们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
聚集在戈壁滩的叙利亚难民营

一、伤痛

“孩子们眼中的希望 是什么形状

是否醒来有面包当早餐 再喝碗热汤”

——《止战之殇》

      裹着阿拉伯头巾的马利克,整个人像在泥中打了个滚——上衣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袖T恤,肥大的裤子用一根布条拴在腰间,特大号的鞋已经破洞,趿拉在地上,仿佛随时都会脱离脚的控制。

      从叙利亚偷渡到约旦已经两年半,他带着妻子和三个孩子寄居在印有UNHCR(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巨大标志的帐篷里。

      这是一片聚集了十几户难民的戈壁滩。零散支起的帐篷散布其中,难民们用石头支起炉具烧火做饭,架起白色大水箱,靠水车维持日常用水。几根电线勉强维持夜间的照明。马利克三个孩子的童年和这片沙漠绑在一起,一堆石头、一根水管是他们的玩具。

      这片小型难民营位于约旦北部的马弗拉克省,一色的沙丘和戈壁滩上,你几乎看不到绿色——这是一个80%面积被沙漠覆盖的国家,作为世界第二缺水国,人均用水比国际贫水线低88%。在安曼城区,家家户户装有巨大的生活水箱,政府每周供水一次,让人们存下一周的用量。

      因马弗拉克省与叙利亚接壤,叙利亚内战爆发后,无数难民跨越边境线(多为偷渡)来到这里。为了统一管理,约旦政府于2012年7月主导修建了扎塔里难民营,总面积超过20平方公里,相当于8个鸟巢体育场,目前收留8.5万名难民,是叙约边境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官方难民营。

      修建在戈壁滩上的难民营同样环境恶劣,夏天酷热难耐,冬日寒风刺骨,医疗条件仅限于急救和治疗简单的疾病。很多人因为缺少药品而死亡,每年夏天都会有许多儿童会因为感染疾病而死去。2013年冬天,3名儿童在一场暴风雪中丧命。

      在叙利亚难民看来,扎塔里拥挤不堪,“无法自由出入,看不到希望”。营地不远处设置的军事基地负责盘查每一名出入人员。沙袋、铁丝网、机枪、满脸警觉的军人,你很难说出这里和监狱有什么不同。

      在联合国难民署注册拿到难民证后,他曾在扎塔里居住过一段时间。“那里没有自由”,在一家慈善机构的帮助下,他被带了出来。

      逃离扎塔里后的日子同样危机四伏。“我们没有暖炉,你知道这里的冬天有多冷。我们生活在这种困难之中,你们眼中可以看到,我却没有办法形容。”

      握住马利克的手,仿佛握住了一块树皮,粗糙、坚硬。在收获的季节,他帮助园主摘橄榄赚取生活费,微薄的收入同时留下了厚厚的茧子。

      肉和油,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而马利克最大的愿望,是能让孩子们吃饱。
接收援助的叙利亚难觅呢儿童

二、考验

      克尔卜?本?伊雅斯的传述:他说:我听安拉的使者说:每一个圣人的民众都要受到考验,我的民众的考验是钱。

——《铁密兹》

       像这样散居在马弗拉克省的难民有很多,他们越过漫长的边境线,找到空地,撑起帐篷,三五成群地生活。

      据统计,在约旦,大约20%的叙利亚难民住在政府专门设计的难民营中,其余则散居在农村或城市,仅约旦首都安曼和北部的伊尔比德省以及马弗拉克省,就接纳了2/3难民。

      他们中一些人靠着亲戚朋友接济,一些人在外打零工,大部分人需要慈善机构的救助。

      为了帮助难民度过寒冬,12月9日,“中国援助叙利亚难民志愿者联盟”(以下简称“志愿者联盟”)和约旦当地慈善机构“Al-Gharaa Charity Organization” (以下简称“Al-Gharaa”)启动“暖冬计划”,为难民提供过冬的衣物、毛毯及取暖设备。

      在马利克处发放完物资,“志愿者联盟”的车队沿途被无数次拦下,对方小心地拿出层层包裹的难民证——这是唯一能证明他们身份的证件。

      “难民太多了,但物资有限。”“志愿者联盟”约旦当地负责协调的安先生告诉搜狐新闻,这些物资是志愿者提前在部分难民营进行人数统计后购买的,只能一对一的发放。

      刚进入第二个难民营,货车的发动机声像吹响的集结号,大人和儿童从贴满补丁的帐篷中探出脑袋,穿着拖鞋,跟随车辆一路奔跑。他们毫不在意扬起的尘土,眼神中流露着兴奋和喜悦。

      这是另一处难民营,175户家庭,男女老少握着难民证,聚在卸货点的周围,嘻嘻哈哈仿佛在上街赶集。孩子们难掩稚嫩的笑容,三五成群,主动让摄影师给他们拍照。

      除了马弗拉克省,在安曼南部的郊区,同样居住着很多叙利亚难民,不同于戈壁滩上的帐篷,他们在“Al-Gharaa”的帮助下住进了楼房。

      这是一片廉价社区,小型汽车修理厂几乎占据了路边每个商铺--门口悬挂的轮胎,地上堆积的机油,等待维修的汽车。空气中弥漫着油漆和汽油的气味,混杂着叮叮咣咣的修理声。

      在公共交通不太便利的约旦,汽车是出行必不可少的工具。男女结婚,家中可以没有房子,但绝对不能没有汽车。在这里,汽车没有报废的概念。因此在马路上,你会看到很多尾气排放达标但破旧不堪的“老爷车”。

      “志愿者联盟”的货车艰难地倒进一条楼前窄巷,旁边商铺正在加工钢材,机器喷射出火花,发出滋滋啦啦的噪声。

      灰色的居民楼居住了30多户难民,马哈穆德一家住在这栋楼的3层。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家电,只有斑驳的墙面,地上薄薄脏脏的地毯,和摞在一起的垫子。脱鞋踩在地毯上,寒气从脚心渗入,渐渐抵达全身。而他们就要在这里度过这个冬天。

      在2013年2月1日那天,马哈穆德带着妻子和3个孩子,从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郊区逃到约旦。在扎塔里难民营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他花掉了所有积蓄——600美元。最终,在一家慈善机构的帮助下,他被带出扎塔里。

      因为“Al-Gharaa”资金有限,现在马哈穆德需要为房子支付每个月80约旦第纳尔(约合人民币732元)的租金,以及120约旦第纳尔(约合人民币1098元)的水电费。

      来到约旦不久,第4个孩子出生了。曾经当过建筑工人的他需要工作养家糊口,但工作并不好找,现在每周有3天可以打零工,每天获得15约旦第纳尔(约合人民币137元)的报酬。对于马利克来说,打工的收入远不够日常支出,“任何帮助都是必需的。”

      但无论如何困顿,他们从未放弃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安先生告诉搜狐新闻,叙利亚人的血液中,有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位于地中海东岸的叙利亚,是世界最古老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在阿拉伯帝国在中东地区扩张之前,这里曾是基督教的发祥地。美国已故学者菲利普?希提曾认为,叙利亚“是地理上最大的小国,虽为弹丸之地,却影响深远”,“文明世界的历史浓缩于此”。

      就算沦落为难民并领取物资,他们也会换上最漂亮干净的衣服。马哈穆德租住的居民楼中,一些难民会挤出金钱购买廉价茶叶,一家人围坐小暖炉旁喝茶聊天。甚至有人在门口用鸟笼饲养鸟儿,叽叽喳喳的鸟叫在昏暗的空间内回荡。

“中国援助叙利亚志愿者联盟”在为叙利亚难民发放物资

三、援助

      还有一位穆斯林企业家,他出资帮助印书,却决不接受还款。他说:这些钱是我的天课,是我对安拉的承诺。我的感动不能以言辞表达。我初次懂得了“天课”一语的含义。

——《越过死海》张承志

      走在约旦街头,你会深切地体会到:这是一个被难民“渗透”的国度。

      散落而居的叙利亚难民,按理应该被送到扎塔里难民营统一管理,但政府和民众对此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作为一个信奉伊斯兰教的国家,约旦人感觉有义务帮助流离失所的穆斯林兄弟姐妹,信仰促使大家伸出援助之手。

      在接收难民问题上,约旦可称得上是一个“负责任大国”。

      自上世纪中叶,中东地区的战争和冲突引发数次难民潮,约旦政府一直以来本着人道主义原则,在本国经济和社会结构极为脆弱的情况下,以包容的态度,接收了来自巴勒斯坦、伊拉克、叙利亚、索马里以及苏丹等国的大量难民,成为世界上接收难民最多的国家。

      2013年上半年,逃往约旦的叙利亚难民人数达到顶峰,随后由于两国接壤的南部边境难以穿越,进入约旦的难民大为减少。

      到2014年12月底,约旦接收的在联合国登记的叙利亚难民总人数为67万,占国家人口的10%,居住在城市的难民人数为57万。难民中,妇女和儿童人数为51万,占难民总人数的76.4%,其中儿童占50%,妇女占26%,男性占24%。

       事实上,在约旦还有很多难民未在联合国难民署注册,据估计,实际上在约旦的叙利亚难民可能达120万。

      在半个多世纪的实践中,约旦已建立了处理难民问题的一系列机制,但很大程度上仍然依赖外部援助,许多国际人道主义非政府组织在约旦设有办事处,例如海外援助救援协会、国际援外合作署、国际移民组织, 拯救儿童组织等。

      这其中也少不了中国民间慈善机构的身影。

      在约旦学习的中国留学生杨海飞,与曾在约旦留学的归国留学生王双月等人共同发起成立半颗枣公益,爱心捐助叙利亚难民活动。同样在约旦留学的中国学生马小虎,同样发起组织了一个志愿者团队,号召自己在国内的亲朋好友捐资捐物援助难民。

      2015年11月中旬,国内公益机构“橄榄计划公益”负责人马国英女士联合半颗枣公益,成立了“中国援助叙利亚难民志愿者联盟”,整合资源,募集更多的善款和物资,统筹协调国内志愿者和叙利亚难民所在国志愿者,帮助更多的叙利亚难民。

叙利亚难民儿童,他们的未来谁来负责?

四、未来

      对他们而言,祸福都是无法避免、与生俱来的,只能享用,无法控制。自杀是不可能的,死亡则并不可悲。

——《智慧七柱》 T.E.劳伦斯

      不可避免的,大量叙利亚难民的涌入,对约旦的基础设施和资源、脆弱的经济和社会结构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和挑战。

      2011年底,西奈半岛的恐怖分子不断破坏从埃及输往约旦的天然气输油管道,导致燃料价格大涨,其它生活必备品价格也大幅提升。除物价上涨外,医疗服务也难以满足难民的需要,此外,由于需要接受教育的适龄儿童占难民的比例很高,教育资源同样面临着巨大压力。

      与此同时,难民对劳动力市场也构成了挑战。由于约旦经济体量较小,超过60%的正规就业是在国有经济部门,就业机会十分有限。据联合国国际工人组织统计,目前大约有16万叙利亚难民在约旦工作,他们大多从事约旦人不愿意从事的行业,例如建筑、农业、零售业等。

      2015年12月16日,世界银行集团与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发布联合报告称,根据联合国难民署援助标准,在约旦的叙利亚登记难民中近90%是穷人或者预计不久后会成为穷人,50%左右的难民是儿童,大多数难民是妇女。

      由于缺少高质量的教育,而且难民儿童在约旦公立学校就读人数不及一半,叙利亚年轻难民的人力资本也在日益恶化。

      更让人揪心的是,许多逃到约旦的叙利亚难民儿童成为了童工,他们中最小的甚至只有3岁,就要和父母在田园中劳动。

      14岁的穆罕默德在一家公司做清洁工,每个小时的工资不到0.7约旦第纳尔(约合人民币6元),比约旦最低工资的一半还少。“每天早上8点开始工作,每天工作12小时,如果要求休息就会得不到工资。斋月期间,他们甚至要求我工作到凌晨1点才能回家,而且工作相当繁重。”

      资料显示,雇佣童工现象在约旦十分猖獗,14岁或以上的叙利亚难民儿童中,约46%的男童和14%的女童每周要工作44小时以上,而约旦的合法工作年龄是16岁。这些小难民大多工作在约旦的超市、餐馆或者农场。有的儿童甚至是无偿劳动,只是为了换得一处住所。

      越来越多慈善机构开始重视难民孩子的教育问题,位于马弗拉克省的伊斯兰中心慈善机构正是其中之一,目前协会之下的学校已经招收了500名叙利亚难民儿童,并正加盖幼儿园以进行扩招。

      12岁的阿卜杜拉?哈曼德跟随母亲和哥哥姐姐逃到约旦已经2年半。最初,他们试图越过叙约边境,却被边防军带到扎塔里难民营,最终由亲戚朋友担保出来。

      现在哥哥依靠打工赚生活费,而他正在一所学校就读四年级。由于座位有限,他早上只能待在家里,中午12点到下午4点半可以去学校。

      在协会工作了33年的负责人穆菲德?哈菲祖意识到,有些叙利亚小孩成为难民后不愿意上学,“我们把他们召集到一起,进行教学辅导帮助,以便他们有朝一日回到叙利亚,可以跟上相同阶段的教育。”

      他明白,对叙利亚而言,这些孩子是未来。

作者:王晓

主编:王辰

栏目:新闻当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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