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南门仓外的古清真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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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7-01 15:48:24 【来源:】 点击:

 

    北京朝阳门北小街南门仓胡同东头,有三条纵向小胡同挺有意思:中间一条叫“豆芽胡同”,最长,中间被南沟沿胡同拦腰一截,分南豆芽胡同和北豆芽胡同;西侧,南沟沿以南,有豆瓣胡同;东侧,南沟沿以北,有豆嘴胡同。别说,还真形象,不信,你琢磨琢磨。

  2002年秋,小街沿线大拆迁,从长安街旁的朝内南小街一直拆到东直门北小街,外带着沿途东侧的民房和胡同。那天也巧,我沿着南门仓胡同往东走,拍过已历数百年的古粮仓大墙后觉得不尽意,站在拐角处“卖单儿”,也不怎么一转身看到东南处有黄顶子的亭子样的旧房子,裹在一片平房里挺扎眼。黄顶子,你知道,这可是一种规格,寻常老百姓决不能这么盖房子。

  走过去才知道,那所院子的大门开在东面,更没想到这是一座清真寺。绿色主调的墙体、穹拱上尖的门窗以及塔状门顶,都显示着穆斯林建筑风格。

  进得大门,旁边是传达室,传达室对面白墙上的黑板上写有斋拜活动通知。正对大门则是二门了,却是纯粹传统样式的垂花门,很是雅致。正门不开,旁边有一绿色侧门。这一垂花门完全按老式营造法度建造,两道门,外红内绿,颇为严整,不像现在有些地方新造的垂花门,徒有一道单薄的门框和滥用的琉璃瓦,弄得像是牌楼似的。

  院子整洁得很,安静得很,在周围整个一条街区拆迁的颓墙瓦砾包围之中,真想不到还有这么俨如世外的闲雅所在。

  打垂花门旁边的便门进去,是一个宽敞的院子,从格局可以看出,这里该是清真寺的核心所在了。当中两棵大槐树,枝叶婆娑,给全院带来一片躲避烈日的夏荫。我一向喜欢槐树,以为它们是北方树种里硬朗而又不乏温情的好树。正西,为教众活动的礼拜寺大殿,三楹开间,廊下轩敞,门楣上高悬寺匾。南北两侧是厢房,也都有很大的廊下空间,其明敞的地方,足有平常房子一间屋的进深,不设回廊。我想,这大概是出于教众活动的需要,给人们提供在礼拜之前相与攀谈、停留的地方。

  我留意到靠近南侧厢房的地方有一只四方石桌,桌沿周圈满是花鸟浮雕,精美到让人叫绝的程度。在当下的商业宣传中,“精美”已经被滥用得让人没有感觉,所以这里有必要重重申明:所有的雕刻,无论是木雕、竹雕还是石雕,只有到达接近玉雕的精妙境界,方可称“精美”。类似的足以称精美的石雕,我还曾在北京香山碧云寺樱桃沟一个露天茶摊见过一件,那是个腰鼓形石凳,遍体龙云浅浮雕,细腻得如同工笔手绘。发现时,我眼前倏然一亮,除非皇家遗物,寻常人家断然不会有的。这物件只可作清供,岂是谁都可以乱坐的?而我发现时,那石凳竟然在泥地里随便戳着!

  石桌旁还有一件束腰石座,无花纹,四周为逐层细线,简洁中见功夫。石座面上有两个圆眼,一般旗竿墩或者灯座只一个眼,而此为两眼,不解之余,我只能叹自己学浅了。

  大殿南侧有一月门,里面一排南房,是工作人员用房;北侧,则是明敞着的,我随意走进去,才庆幸自己多亏有这么多好奇心。

  你知道,清真寺与佛寺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就是它的大殿纵向非常深,如果说,佛殿是横向的,那么,清真寺则是纵向的。这大抵是因为,向佛的人从来是单个的人,至多是临时三两结伴,迈进门槛便可上香膜拜;而在清真寺作礼拜的伊斯兰教民,通常是一种集体功课,除非容量极大的礼堂才有可能进行,于是,只有把屋宇纵向延伸。那么,以中国式的房屋形制,实现此目的,只有用后檐接前檐的鱼贯式联栋结构了,俗称“勾连塔”。妙处就在这联栋上,此处大殿前后三联栋,起伏为勾连搭三个屋脊,衔接处设天沟,以供雨天屋顶排水;三联之后,则是突起的“窖楼”——一个两层的阁楼。

  我言其“妙”,倒不是它的“三联栋”加“窖楼”,而是每栋衔接处的装饰和那些为采光设置的窗户。从山墙侧面往上看,磨砖对缝的山脊,花纹美丽的桶瓦和瓦档,都让人赏心悦目。尤其是出水处,下有琉璃瓦将水导出,上有莲花砖雕的装饰,成为一组极具观赏性的砖雕工艺品。站在夹道里望去,绿树灰瓦,和谐而又静寂,简直有些不好承受独乐的惊喜了。

  窗,是精心打造的。有这些窗户,殿内就亮堂得多,这些窗是在第二栋和三栋的房山开设,最独到的是那窗上的檐口:双层椽檐、桶瓦覆顶、两侧护檐,一律为青砖磨成。走远些再往上看,见窗檐上贴房山处还有平常只在屋脊上才设的砖雕飞甍。通体来看,这般窗口完全是按照贴山影壁的作法开设的,用了好一番讲究!而有了这些窗,大殿内无论多深,都洒满了灿烂的阳光。

  我在围绕这座清真寺观赏的时候,得遇这里的阿訇曹振德先生。这是一位非常友好的中年人,很有兴致地听我问东问西,一一给我作出解答。我见窖楼下半部分有重修的痕迹,用的是与别的屋子完全不同而又不具备什么砖艺的新砖,而顶子上却满覆着黄色琉璃瓦,不由得问:“黄琉璃瓦是新加的还是过去就有?”

  阿訇说:“房子是新修的,瓦却是旧有的。”

  我说:“那么应该是皇家规格了?”

  阿訇说:“对,就是皇家规格!叫望月楼。”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这位阿訇,一眼看去是个淳朴诚恳的人,没必要对我这个偶然过客瞎扯,但我还是不解:这样一个看似寻常的清真寺怎么会和皇家有关?中国历代朝廷尊佛的不少,佞佛的也不少,旗帜分明而且都当成大事,但对伊斯兰教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衷,这或许是因为此教从未向回民之外濡染,相对处于封闭之中。人们可以看到,“敕建”的佛寺比比皆是,而“敕建”清真寺委实不多,更何况这个偏于一隅的寂寂之所。所以,我更要向阿訇就教其详了。

  阿訇对我的追问似乎也很有兴趣,像提起一件藏在他心底足以傲人的秘密:

  “您知道,此地在有皇上的时候是什么地方?”

  “附近有南门仓、北门仓、海运仓,该是皇粮禁地了!”

  “对呀。从大运河运来的粮食就是在这儿入仓的,那时候这一带都是运粮队伍来来往往,也有一些人员就聚居在附近了,他们中有些人是回民,有礼拜的需求,于是向漕运衙门申请。明嘉靖二年,获准由原来的一个尼姑庵改建成清真寺,清代道光三年再一次募捐增补后院2亩2分7厘。使用这个清真寺的人都是为粮仓服务的,出于这个关系,算是皇家的,因此规格很高。原来的尼姑庵据说是元代寺院,那么这儿的前身要是从元代算起年头可就长了。”

  阿訇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阿訇一边说着,一边指给我看大殿基石的差异。果如其言,细看之下,三连栋下面的基石确有不同,显示出不是一次完成的。

  我提出要看看殿后的琉璃顶窖楼,阿訇爽快应允,陪我走向后院。后院有些零乱,露天堆放着不少杂物,给楼拍照拉不开距离。阿訇又说起,原来的后院很大,还有房子,“文革”时前院用改成小学校的方式保留下来,而后院则拆没了。

  真是万幸!尽管后院已看不到原迹了,前院主建筑竟险度劫难,使我如今还得以一睹芳华。能够在雨后静谧的下午,自在地尽赏这座建筑精品的每一个细部。

  这一带正在拆迁,机器就在院外轰鸣着,北面工地上的住宅新楼已贴着寺院外墙盖起。

  乡老仍来活动,我在门道一侧看到,黑板上写有斋拜通知。问阿訇:“乡老都随拆迁搬走了,还有人来吗?”阿訇说:“回民有一个习惯,愿意到熟悉的清真寺里做礼拜。所以,这些人虽然搬得哪儿都有,甚至通州、大兴,但还回来活动。”

  这之后有一段时间没去那一带,一次办事从那里路过,看到古寺已重新修过,大门开在西边了,原大门处现在是面对二环路的小花园。

  那一次寻幽给我印象极深,我在这里所见到的砖雕窗檐,恐怕在整个北京都是独特的。我很庆幸,在阿訇应允下,我把这些含有历史信息的建筑精品都收入自己的镜头,每次拾起照片观赏,都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来自民族报)

实习编辑:小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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