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我的恩师白哈阿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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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3-03 16:14:56 【来源:通讯】 点击:


 

白哈阿訇葬礼。


      2012年1月10日,对于中国穆斯林来说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中国穆斯林著名教育家、穆斯林民间教育的推动者、改革者、学者———白哈阿訇归真了!作为白哈阿訇的弟子,我悲痛难抑,哽不能语,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就在1月9日中午,我还和他通了很长时间的电话,就几段圣训向他请教!我相信,和我一样悲痛的还有大江南北数不清的他的弟子,还有许许多多热爱知识、热爱民间教育的中国穆斯林。穆民共悲,江河齐哀!

  我心如刀割,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临夏。兰州———临夏的高速路通车之后,我一度感叹于它的快捷,可今天,不到两个小时的路程,我觉得慢如老牛,什么时候能再能见到我的恩师呢?我的心无法等待,它早已飞到了临夏。那个曾给予我信仰启蒙和伊斯兰知识的地方,也是白哈阿訇的故乡和归真地。

  第一次见到恩师白哈阿訇

  20多年前的一幕一幕,就像电影一样,不断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它是那么地清晰透彻,恍如昨日。我是1990年前往临夏中阿学校学习的,当初我对中阿学校并不了解,是一位老阿訇把我送到那里。他认为那里最适合我的发展。在一座非常简陋的院子里,我见到了白哈阿訇。那是1990年9月20日,简陋的老院,土墙土炕。对于来自中原的我来说,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和陌生,屋里的陈设在我眼中显得十分寒酸。因为我没有在开学时赶到,学校已经满员。教室和宿舍全都爆满,我为能否在这求学而忧心忡忡。

  阿訇爷“破格”收留了我

  阿訇爷(西北地区对阿訇的尊称)笑眯眯地问我:“如果我收下你,你能坚持到毕业吗?”我并没想到以后求学过程中的艰辛与困难,但为了不致徒劳而归,就很爽快地保证说:“我一定能坚持下去。”就这样,我成为90届最后一位入学的学生。回想起之后甜蜜而苦涩的求学之路,我今天想对阿訇爷大声地说:“阿訇爷,我坚持下来了。不但坚持到在中阿学校毕业,而且还坚持到了今天。”对阿訇爷当年的“破格”收留,我充满感激!

  阿訇爷的谆谆教诲

  我入学后没几天就与阿訇爷爆发了一次正面的、公开的“冲突”。在每周四的演讲会上,一个学生提出这样的问题:一个人勤奋工作,最终取得了成功,那么,这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呢,还是真主的前定呢?我那时青春年少,初生牛犊不怕虎,冲到台上慷慨陈词,大言不惭地说那是个人努力的结果,不是真主的前定。其实,那时我对前定是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奇谈怪论让阿訇爷很是不悦,演讲结束后,阿訇爷找到了我,耐心给我解释,第二天上课又在课堂上给我解释,直到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才如释重负。在后来的求学中,我慢慢知道,那是一个不容易弄懂的深奥问题,更不是初学者所应涉猎的,不明白这一问题的穆斯林很多很多,当初阿訇爷多次耐心地、深入浅出地解释,还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使我明白了很多道理。对阿訇爷的谆谆教诲,我充满感激!


 


 

白哈阿訇葬礼。

中阿并重的前瞻性眼光

  阿訇爷对汉语的重视是我所见到的任何一个阿訇所不能及的,他常常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们要学好汉语,但遗憾的是,即使已经进入20世纪的90年代,穆斯林对汉语的重视依然没有提上议事日程。我所在的班有40多人,绝大多数都在努力学阿拉伯语,对汉语漠然置之。我的汉语水平及对汉语的钟情使阿訇爷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我,并对我喜爱有加。(有意思的是,阿訇爷的每个学生可能都会觉得阿訇爷最喜欢的学生是自己,这正是一个非凡之人的特征)对照今天学习阿拉伯语的穆斯林学生,他们依然面临这样的苍白,只把学习阿拉伯语作为终极目的。殊不知,阿拉伯语仅仅是个工具,是我们穆斯林在中国发扬伊斯兰文化的一个媒介。本末倒置的学习方法和急功近利的学习心态,使无数的穆斯林青年欲速则不达,浪费了自己的才华。今天,在我们为白哈阿訇的归真而痛惜时,30年前他前瞻性的眼光不该使我们深思吗?对阿訇爷的喜爱,我充满感激!

  阿訇爷的关怀和鼓励

  阿訇爷对汉语的重视还反映在对翻译的字斟句酌上,他喜欢在上课时对一些句子用汉语做出简练而又恰如其分的翻译。他往往先叫学生试着翻译,如果比较满意,则点评一番;若不满意,则继续让其他的学生再表述。而我往往就是那个最后翻译的学生,我的翻译往往是他最满意的。这时,他会频频颌首,流露出赞许的目光。必须承认,是阿訇爷在班上的表扬激励了我渐渐对翻译产生了兴趣。若干年后,当我也翻译了一些书后,我对阿訇爷充满了感激。当我们在学校任教时,是否也能给自己的学生以适当的表扬,也许你想不到,你的一句简单的表扬和称赞,会成为一个人成才的动力,甚至是关键原因。对阿訇爷的表扬和鼓励,我充满感激!

 不拘一格的用人方式

  1993毕业,三年来尽管我的成绩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但我并没有留校的奢望,因为当时中阿学校人才济济,名师荟萃。在我离校前的一天,阿訇爷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我忐忑不安,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阿訇爷把200元钱放在我手里,只简单地说:“现在你去北京培训,完了直接回校当老师。”。只上三年就留校当老师,而且还是独立带班的班主任老师。我当时的兴奋之情至今难以忘怀。我没有做过确切的统计,但我当时可能是中阿学校所有老师当中资历最浅的一个。对阿訇爷不拘一格的用人方式,我充满感激!

  1995年,我在巴基斯坦攻读博士学位,阿訇爷不断地给予我精神上的鼓励。

  2008年底,我结束了在国外的学习。回到了祖国。回国后我迫不及待地去看望他。他拿出1500元钱,说让我安家用。我知道阿訇爷并不富裕,一生清贫,这一笔钱对他也不是个小数目。我清楚地记得,

  他曾多次向一个老师借钱。我坚持不要,他执意让我收下。我接过这些沉甸甸的钱,心里满是痛。同时我又感到手中钱的滚烫,那是阿訇爷沉甸甸的关怀和鼓励。对阿訇爷在生活和学习上的关心,我充满感激!

  阿訇爷20多年对我的悉心传授

  2010年,我开始了《宗教学的复兴》的全文翻译。从那时起,他就一直鼓励我: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把这套巨著翻译完。阿訇爷是我的坚定支持者,也是我翻译过程中的指导者。直至归真的前一天(1月9日),还在解答我的圣训疑问。我非常幸运,从求学直到今天,一直聆听阿訇爷的教诲。更加幸运的是在他归真的前一天还得到了他的指导。在阿訇爷众多的弟子中,我肯定不是最优秀的,但我却是最后一个聆听阿訇爷教诲的学生。此生足矣!

  从1995年到2012年1月9日,令我难以忘怀的事情太多太多!令我感动和感激的事情太多太多!我即使每分钟说一句“感激”,也感激不完恩师对我的教诲和帮助。我现在说太多的感激,阿訇爷能听到吗?我真的希望阿訇爷能听到,因为在他生前,我从不曾当面给他说过这样的话,也没有表露过自己的感激。虽然他追求的不是学生的感激,但我甚是后悔。我更后悔和自责是,在我最后一次和他通过电话后,在他解答了我的问题后,我还虚伪地说:“阿訇爷,我以后有空去看您。”阿訇爷倒还安慰我:“你很忙,现在不必来,什么时候有空,就过来一趟。”我没有空吗?一天的时间没有吗?扪心自问,我们每个人不是每天都生活在虚伪中吗?老是用忙来搪塞别人,真的那么忙吗?当你喜爱的人去世后,你再也也没机会了。

  得知阿訇爷在第二天归真,我最自责的是没有再看望他一次。而就在他归真前一天的电话里,他在解答我的问题前,对我问寒问暖,关怀备至,甚至问到了我妻子的工作、身体,我孩子的学习!呜呼!有师如此,三生有幸!有师如此,我倍惭愧!对阿訇爷20多年来的对我学问上的悉心传授,我充满感激!

  为安拉的事业操劳终身

  收到阿訇爷归真消息的三个小时后,我终于来到了母校。回国后我曾多次来自己的母校,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沉重。我喜爱的学校依然还在,但我喜爱的人却无声地躺在那里!看到阿訇爷慈祥而瘦峭的脸庞,我的泪水夺眶而出。阿訇爷,我今天来看您来了,我今天“不忙”了,但您却躺下了。我知道其实我们一点都不忙,每天忙碌的是您,您一生为伊斯兰的发展而操劳,为穆斯林教育而操劳,为穆斯林教育的转型和可持续发展而操劳,您操劳的太多了!您真的太累太累了。

  站在阿訇爷的遗体前,我泪眼婆娑,满脑子都是阿訇爷各种各样忙碌的身影。他训练我们站队,要我们用流利的阿拉伯语报数;他纠正我们的军人般的站姿和列队;他纠正我们的阿拉伯语发音;他给我们解释伊斯兰的真谛,至今我还记得,几乎每个晨礼和宵礼后,他都要在礼拜殿给全校学生做一个简短的演讲;他给我们传授《古兰经》的读法;督促我们的学习,在我的记忆中,学校几乎就是他的家,即便是周末,他也在学校度过。有一次国庆节放假,我们以为阿訇爷不会来学校了,就大肆狂欢起来,结果阿訇爷在11点赶来,我们的狂欢只得提前结束;只要我们听到自行车的响声,就知道阿訇爷来了。每天早上和下午,阿訇爷的咳嗽声和自行车声成了学校的协奏曲,对于某些偷懒的学生来说,这是他们侦查阿訇爷来到学校的信号;阿訇爷每个主麻天带我们到穆斯林公墓上坟,尽管那里没有学生的亲属;阿訇爷在百忙中检查老师们的教案,在我任教的初期,我曾为此惴惴不安,生恐有所疏漏,让他生气;阿訇爷规划学校的未来;打理着学校繁杂的事务;忙着接待来自各地的客人;阿訇爷就这样日夜为安拉的事业操劳着……在我的印象中,阿訇爷是精力无穷的,一直是精力充沛的,不知道什么是疲倦。我一度诧异:他瘦小的身躯里到底蕴藏了多少能量?今天,阿訇爷静静地躺在这里,不用再忙碌……

  无尽的哀思与怀念

  阿訇爷归真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临夏市,从下午一点起,来瞻仰阿訇爷仪容的人就络绎不绝。一直到殡礼前,人流不曾间断过,从学校里面的房间一直排到大街上。

  人们怀念他的兢兢业业,怀念他的默默无闻,怀念他的平易近人,怀念他的脚踏实地,怀念他的坚韧不拔,怀念他的宽容忍耐,怀念他的朴实无华,怀念他的谦逊待人,怀念他的渊博学识,他的桃李满天下。

  1月11日,是临夏穆斯林不同寻常的一天。新华寺成为瞩目的中心。响礼前,络绎不绝的人流涌向新华寺。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不谙世事的孩童;他们来自不同的教派;他们中有阿訇爷的鼎力支持者,有激烈的反对者,有曾经中伤过、诽谤过、侮辱过、责难过、威胁过、谩骂过阿訇爷的人。在阿訇爷生前,或许他们不曾来往过,但是今天,他们都来了。阿訇爷两个月前在公开场合对所有人的“口还”让他们释然,让他们感动。一个穆斯林实干家、一个令人尊重的学者归真了,有信仰的穆斯林都表示出悲痛,为他站立殡礼,为他祈祷,为他送行。这是对阿訇爷为安拉事业而奋斗的最好诠释。

  由临夏散发出的哀伤迅速波及到整个中国,乃至很多国家。他远在各地的学生和当地穆斯林在同一时间,向阿訇爷表达他们的哀思。义乌、广州、三亚、拉萨等国内多个清真寺同时异地为阿訇爷站殡礼;阿联酋、埃及、巴基斯坦、马来西亚、印尼等地的中国留学生也在同一时间为阿訇爷举行殡礼;我所认识的巴基斯坦、沙特的一些学者在给我的信件中也表达了对阿訇爷去世的哀悼。

  阿訇爷的埋体是抬着前往墓地的,没有用车。因为太多的学生要争着送一程,从新华寺到北山的穆斯林公墓,送殡的队伍蔚为壮观。街道两旁站满了前来送别的人群,更有放下生计的非穆斯林。争抢着抬埋体的人太多太多,不得已,学生只好手挽着手,在埋体两旁护送,我只用手托了几次。我想大声说:你们别抢了,让我抬吧,我是他的学生。面对如此动情的穆斯林兄弟,想想送行的队伍,谁不是阿訇爷的学生呢?从阿訇爷的家到中阿学校的路并不遥远,中阿学校到穆斯林公墓的路也不遥远,阿訇爷的脚印,曾经踏遍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处处留下了他清晰的脚印。今天通往穆斯林公墓的路口,留下了他的学生以及更多前来送别的省内外穆斯林的脚印。

  白哈精神永存

  送别的人流慢慢散去。阿訇爷走了,但他留下一种精神,一种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精神,一种终生追求伊斯兰繁荣发展的精神,一种脚踏实地的实干精神,一种忘我的宽容精神。我把它称之为“白哈精神”,我衷心地希望,“白哈精神”能成为一个崭新的名词,永远缅怀在全体穆斯林心间,激励更多的穆斯林继续前行!我还衷心地希望,我的远在天涯海角的学长与学弟们,把你们的感受与回忆写出来,以便更多的穆斯林缅怀白哈阿訇,使“白哈精神”成为穆斯林前行之路上的一盏明灯。


 


 

白哈阿訇葬礼。

 祈求安拉接受我们的祈祷

  别了,阿訇爷!别了,我的恩师!别了,穆斯林的榜样!但我及所有喜爱阿訇爷的穆斯林兄弟相信,这不是永别,在真主仁慈的后世里,我们将再次相遇!我相信,全国各地阿訇爷的学生甚至是素不相识的穆斯林已经为他做了许许多多的好“都阿宜”和祝福,吉庆的“都阿宜”飘荡在天空,正和阿訇爷一同接近仁慈的造物主。作为阿訇爷的学生,我希望我微不足道的“都阿宜”与众多真诚的“都阿宜”一同被安拉接受。

  主啊!他是您虔诚的、忠诚的、清廉的、忠信的、勤奋的、为伊斯兰事业奋斗终生的仆人。

  主啊!他是您的仆人,除了他的学识、美德、和遍布天南海北的学生外,他一生清贫,一无所有。

  主啊!求您饶恕他的过错,您是善恕的主。

  主啊!求您慈悯他,正如您慈悯其他清廉者那样,您是仁慈的主。

  主啊!求您善报他,正如您善报之前的行善者那样,您是不爽约的主。

  主啊!求您接受他的工作,如果他的工作是有益的话。

  主啊!求您使他进入乐园,擢升他在乐园里的品级。

  主啊!求您应答我们的祈祷,您是应答祈祷的主。无法无力,唯有您。您是我们的信念,我们的希望。我们来自您,归于您。阿悯!

  □穆罕默德·赛尔德,原为临夏外国语学校学生,毕业后留校任教,后赴巴基斯坦国际伊大攻读博士生,毕业后被西北民族大学聘请为教授。

责任编辑: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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