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老，请您安心永眠！
娟 子

 

    一年前，他与我相约：他要抽空整理出放在自家小二楼地下室里的私藏的加密级资料赠送与我，叮嘱我握紧手中的笔，以一个回回知识分子的良知，为回民的后人多留下点文字记录。
一个月前，我与他相约：请他出来一起喝喝奶茶聊聊天，他回话说，这几天腰痛的很历害，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等好一些的时候，定当出来与我们相聚在一起，畅谈民族文化的发展与未来。那一天的那个时刻，我心里有一种隐隐的不祥预感，怕，真的很怕，怕年事已高的他，一转身，便与我们挥手告别。

图为中国回族学会原会长沙明。本网资料图片

 

    怕，但这一刻还是很快就来了—— 9月29号早晨，白山与杨峰的两条信息，一前一后飞进了我的手机屏幕里：“报告一个令人悲痛的消息，沙明先生昨晚不幸逝世！”

    我的预感又一次得到精准的验证！

    我被定在了原地，那一刻，失魂落魄，像是丢了魂。除了震惊，就是悲伤。

    回过神后，我噙泪回复说：外甥的婚礼在即，沙老的头七纪日，我定当赶赴乌市参加！那一晚，我斜依在床头，整夜无眠。情绪，陷入深度忧郁伤感中，我不想哭，眼泪却止不住哗哗下落。连续六天，每每夜深人静，我总是斜依床头，任泪水静静的滑落。直至登上火车躺在卧铺上，泪水，还是情不自禁溢出了眼眶，怕对面卧铺上同行的朋友察觉后惊诧，便双手撑开白色的卧单，默默盖在脸上，任由自己泪流满面。

    10月5号这一天，我赶赴到了乌市。

    清晨，洗了洁净的大净，来到南门深巷子里的穆斯林用品店，购买了一方圣洁的白色盖头包住了头发，走进了陕西清真寺的大门，汇入一片白帽、白盖头的海洋中。

    泪流不止，抽泣到出声。

    仰望清真寺穹顶上空的那轮银色的新月，我的灵魂与沙老的罗号（灵魂）默默相视——

    沙老，我知道你记挂在心的是你牵头组织创作组，引领我们进行的《新疆回族史》至今未能出版面世。这本史志，未能在你在世时完成，成了你平生未了的最大的遗憾。这，也许将成为我们这一代回族文化人最大的憾事。

 

  

左起为魏泽明、胡振华、高发元、沙明、李华英接受水南关村荣誉村民证书。本网资料图片

 

    朋友白山把我引领到沙夫人的面前，沙夫人认出了我。我走向前，拥抱了她，在她耳边说：嫂子，我们和你一样可怜。沙老走了，我们新疆的回族文化人从此也就成了没娘娃！沙夫人与我紧紧抱头相拥，缀泣不止。

    我说的是心里话，从今个起，群龙无首，很多本来可以建树成就的文化艺术事业象牙塔，就此倾斜倒塌，变的无有可能。

    人流中，我看到一个个自治区政界、文学艺术界本民族的前辈或同辈朋友们都神情肃穆的掺杂在其中。我无法知晓他们心目中对沙老是怎样的一种评价，我只知晓，沙老的生命价值，不在于他的生平位居政界高官，也不在于他诸多的尊荣加身，而在于他本身在新疆回族学术界所创立的一呼百应的核心领军地位！而这个核心领军式人物消亡之后凹现的空白，恐怕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段，难能有人轻易取而代之。

    扼腕叹息！

    人群中，文友马登杰喊着我的名字，招呼我与他们一起进餐厅用餐，我说，你们去吧，我现在吃不下！目送他们的身影走进餐厅，我便悄无声息的扭身走出了陕西清真寺的大门。

    默念着沙老的名字，举虔诚之意，给大门口要饭的维吾尔族老人舍散了乜贴。之后，登上了停靠在南门新华书店左侧的白色自愿献血车厢内，要求义务献血。

    举意献血的理由很是单纯朴素：舍我之鲜血救死扶伤，并以我泪水与鲜血替沙老向安拉求恕并作证：沙老身在官场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但他是一个心存回回知识分子良知，怀有民族大义的文化学者，祈求万能的造物主恕饶沙老在这混沌人世间所犯下罪孽，让他的罗号（灵魂）早升天园！

    签了自愿献血表格，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穿着白大掛的医生说：你看，你心动过缓，低血压这两项指标均不符合献血条件。你调整一段时间身体再来吧。

    今天这个特珠的日子，我想以这种方式祭奠，可我这不争气的身体啊！瘫坐在靠背椅子上，我难过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姨，谢谢你能自愿献血。年轻的女护士上前扶起我，一脸真诚的向我道谢。

    极为沮丧的走下献血车，回到市内与女儿在约好的饭店会合，向她诉说了我难以成全的意愿。女儿对我说：别难过了，妈妈。献没献成血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虔诚的求恕，真诚的举动，安拉已经接受并准允了呀。

 

                          

    原新疆自治区政协副主席沙明 中国回族学会原会长沙明（右四）。本网资料图片  

 

    手机铃声响起，电话里，传来姐姐琼的声音，她告知我，家人在故乡焉耆参加马风岐儿子的婚礼，恰遇两位从乌市来焉耆的80余岁的回族老人正在四处打听我的行踪，说是想面见我，要将他们手里的几份不肯轻易示人的私藏文字资料，亲手送予书写民族历史的我手里．．．．．．

    我抬头仰望高天流云之上透过云层俯视人间的那双眼睛——

    沙老，《新疆回族史》未能成稿完成的这个遗憾，也许，也许还来的及弥补。

    在我的内心，我从不认为《新疆回族史》是一个需要一大群学者围坐在一起反复讨论郑重其事立项的“重大课题”。它仅是一个需要几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自愿担当的“本份本职”，就如同一个学业有成的孩子返回父母家为自己的家里干一件家务事一样理所应当。臂如白山，臂如杨峰，臂如我的本土史学家老师刘膺珪、许学诚，当然，还有我等如此这般漠视功名利禄的，以全部的心血为墨的，只顾埋头专注写作的痴傻写作者。

    写，是硬道理！

    关键时刻，勇敢比知慧更重要！

    古人说得好：“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就有拼命硬干的人，就有为民请命的人，就有舍身求法的人。他们是中国的脊梁。”

    现代的一位先辈智者则说得更好：“回回知识分子，应该是回族的良心！”

    做为民族的知识分子，为自已的民族作一些事情，要经受很多的艰辛，唯我们要自觉地任劳任怨地经受这辛苦，承担这个担子，不然面对二十一世纪回回就找不到自已的位置。

    如果我们清醒了，全族上下一致了、同心了，我们就会成为犹太人，他们在欧洲流浪了数千年也斗争了数千年，可还生气勃勃的，甚至还可以影响世界的格局。我们如果仍然落后无知，那就成了印地安人，现在就被圈在那样一块可怜的土地上，你在上面跳绳也好捉鬼也好由你去吧，影响不了大局。

    那么在二十一世纪中国的回回向何处去，这些都是现在的回回知识分子思考的问题。回回民族应该出企业家、教育家、科学家、文学家、政治家，在中华民族的复兴的伟业中，为未来的民族定位，自觉努力定能跻身于先进民族之林。 　　一个民族文化的传承，要靠有良知、有信仰、有胸怀、有意志的一代代文化人，一代代民族脊梁与精英去抓住时代机遇，面对时代的挑战并不断探索民族的发展和未来，才能在任何情况下立于不败之地，而记载这一历史进程的，将是承载民族重负、痛苦、欢乐的文化期刊和书藉。她们是连续审视历史的记录，映现着一个民族心灵和灵魂的真实，更为重要的见证着现实的奋斗足迹和对未来的期盼与希望。”

    一切，都会在该开始的时候开始，该完成的时刻完成。

    我们活着的人所能做的，就是埋头霍霍打磨手中的剑，静待时机的到来。

    时机一到，即利剑出鞘，亮剑，直取真实！

    沙老，请您安心永眠。

 

第十九次全国回族学研讨会。本网资料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