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4月4日，吕正操带一个骑兵排和电台队来到容城南部，刚到三台镇，敌人已经追踪赶到，十分区二十九团与二大队立刻投入战斗，掩护吕正操转移。吕正操在大清河北活动了十来天，分别找马本斋、郭陆顺和朱占魁谈了话，调解了矛盾，进一步了解了敌情和我情，感到情况确实比较复杂，敌人力量很强，很猖獗。临返回冀中军区腹地饶阳时，他对马本斋、郭陆顺说：“回民支队在十分区活动的时间、方式你们自己定，到时候及时向军区报告一下就行了。”马、郭表示理解，并提出，请吕正操回去时，把回民支队的政治机关和剧社一块带回去休整，吕正操同意了。

两天后，回民支队得到情报，敌人沿北宁、平汉、津浦铁路三面增兵，只有南面白洋淀尚未封锁，马本斋、郭陆顺判断敌人将开始大“扫荡”，遂召开营以上干部会议，决定撤出十分区。会后，通过电台向军区报告了敌情和回民支队的活动方向，待电报一发完，马上集合部队，连夜进入白洋淀中。后来，军区首长表扬马本斋，郭陆顺当机立断，避免了大的损失。

笔者家乡的村南，有一片一望无际的坟头。小时候回去，曾几次问村里人：“那是谁的坟头？”

他们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有些事情笔者是以后才明白的。

掩护吕正操从十分区回饶阳的，是回民支队第一大队。大队长马永恩，定州市号头庄回族乡人，他是个大个子，一打仗就敞开了怀，平时说话有些口吃，一打起仗来就好了。

天刚擦黑，部队开始行动，马永恩站在村中一个土坎上向担任前卫的一中队挥挥手：“出出出发……”

大队出发了，前面是一中队，中间是吕正操及机关人员、剧社，后面是第二、三中队。乘船渡过白洋淀，到了高阳县的一个小村。部队进村后，立刻四处放岗封锁了消息，人员只许进，不许出。还派出了侦察员。大家在这个村吃过饭，休息了1天。晚上10点又开始行军，次日拂晓到了蠡县的桑园村，大队在这里住下，照例封锁消息、派出侦察员。准备天黑再走。

中午过后，侦察员回来报告：“有情况！”说是昨晚就有一股敌人尾追我们。现在还跟着，保定、高阳、蠡县的敌人也有动静。

马永恩和张教导员商量了一下，又去向吕正操报告。出来后，命令二中队长刘宽田带领二中队（连）去村外占领有利地形，边休息边警戒。他们走后，马永恩还有些不放心，又派出一个分队，到距桑园村1里地的桑园营村，万一有情况好与大队成犄角之势，互相支援。

马永恩进进出出一直没停，到下午5点多，太阳渐渐落山时，马永恩站在村中十字街上，叉着腰对教导员说：“再再再过一点多钟，没事就出发，这他娘的地方……”

话没说完，突然村子东、南、北三面同时响起枪声，马永恩脚一跺，说了声：“坏了！”拔出枪来朝村边跑去，张教导员也提着枪跟着跑去。

回民支队跟敌人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听到枪声，队员们迅速集合，有的老队员侧耳听听枪声“嘎嘎嘎、咕咕咕”，嘴里念叨着：“歪把子机枪不少，鬼子来得挺多呀！”

马永恩还没到村边，刘宽田已带着几个人跑下来报告：“东、南、北三面全是鬼子，大约有八九百人，西面没有动静，桑园营我们一个分队没有暴露。”

马永恩别看说话口吃，但打仗很精明，这时他也不口吃了，判断说：“西面不响枪，敌人肯定有埋伏，想等着我们从西面突围，你带着二中队往东冲，打狠一点，把西面埋伏的鬼子吸引过去，再返回来……我们掩护吕司令往西突围，你们跟在后面……”

刘宽田答应一声：“是！”又返身向村外跑去。

马永恩吼一声：“站住！慌什么？”

刘宽田站住了，马永恩又吩咐：“你们返回时，留下‘马老虎’分队，在村边吸引敌人，”“马老虎”叫马虎文，因打仗勇猛出了名，大家又叫他“马老虎”。

“是！”刘宽田敬了个礼，一溜烟跑向村外。

刘宽田来到村边，把驳壳枪向空中一挥：“给我冲！”就带领全中队向东面包围的鬼子冲去。前面是3个机枪射手平端着机枪射击，后面100多战士射击着、呐喊着，一股风似地冲去，离鬼子近些了，又投出手榴弹……

村里，高房顶上观察敌情的侦察班长报告：“西面沟坎下、麦地里的鬼子爬起来了，大概有二三百……鬼子跑步往东去了，西面大概还留下了五六十人。”

马永恩在十字街上，叉着腰、敞着怀听观察员的报告。他看时机已到，命令一、三中队：“上刺刀！”

回民支队打突围战有经验，战士们“喀嚓、喀嚓”上好刺刀，又顶上子弹。6位机枪射手带着副射手跑到队伍前面，只等一声令下，与敌人拼个鱼死网破。

马永恩扫了一眼，跑到院里去喊吕正操。


再说刘宽田带领大家一股风冲出去，丢下七八具尸体，把鬼子的包围圈撕开个缺口冲了出来。大家还没喘口气，刘宽田又大吼一声：“再给我冲回去！”

回民支队的战士们表现了良好的军事素养，没有一个人问为什么，跟着他又返身冲回村里。到了村边，刘宽田一声令下，战士们迅速卧倒，占据有利地形，向追来的日军射击。

刘宽田对“马老虎”说：“‘老虎’，你带着你们分队在这儿吸引敌人，我们往西去了，一会儿，你们自己想法儿吧！”

“是！”“马老虎”答应一声。他热得敞开怀，露出了胸前的腱子肉和宽宽的板带。“马老虎”大名叫马虎文，定州市号头庄回族乡杨家桥村人，他和他那40多个战士武功不错。

吕正操在马永恩等人陪同下从屋里走出，他在院外台阶上站了片刻，望望街筒子里上好刺刀、端着机枪的战士，又看看远处的夕阳，大步走下台阶，拉过自己的大洋马就要上。

马永恩一把拉住他：“你你你不能上这匹马！”

“嗯？”把脚踩上马镫子的吕正操停住了，回头看他。

马永恩向后挥挥手：“牵牵过来。”

一个战士赶紧牵过来一匹小马。他是怕高头大马目标大。吕正操没说话，扔下高头大马的缰绳子，过来骑上小马。

刘宽田这时也带着两个分队的战士跑来了，马永恩看他一眼，跑到冲锋的队伍前，挥手命令：“冲！”

短兵相接 “马老虎”死而复生


村西，几十个鬼子正往前运动，见一大队人马从村里冲出，立刻用机枪扫射，突围的队伍“扑通、扑通”被打倒一、二十人，队伍稍停顿了一下。就在此时，隐蔽在桑园营村的那个分队一下子从敌人背后冲出来，一阵排子枪把鬼子打乱，冲过来和鬼子拼上了刺刀。突围的一中队立即扑上来加入了拼刺刀的人群。三大队终于掩护吕正操和机关、剧社从一侧突围。

200多回民支队战士围着40多个鬼子拼上了刺刀，大概拼了一二十分钟，将鬼子全部刺死，队伍像一股铁流，追随吕正操而去。由于情况紧急，村两边的敌人已反扑过来，伤员和烈士遗体只得丢给了敌人。这一二十名伤员都死在敌人刺刀下。

“马老虎”带领他的分队在村东吸引敌人，他听到村西枪声由激烈变稀，知道大队已经突围，就带着自己的队伍往外突，刚才打开的缺口，鬼子已经封住，突了两次没突出去，伤亡了十几个。一阵炮弹过后，100多鬼子已经冲到跟前，“马老虎”大喊一声：“拼刺刀！”

战士们从隐蔽物后站起，迅速3人一组、3人一组背对背地组织好拼刺队形，“喀嚓、喀嚓”地与鬼子拼刺。敌人人多，我们人少，战士们被敌人压迫得边战边往街里退，从村边一直退到村中十字街。

夜幕已经垂下，蒙蒙的黑暗里，“马老虎”和两个战士背靠背与鬼子周旋，那两个战士武功不错，掩护也很得力，“马老虎”的刺刀已经挑死3个鬼子。血顺着刺刀、枪托流入他袖口，他开始还听到附近战士们的叫骂声：“狗日的，赚一个是一个！”“操你姥姥！”鬼子也“呀！呀！”叫着。不一会儿，叫骂声也没有了，只有刺刀捅进肉体里的“扑、扑”声和临死前的痛苦呻吟。

“马老虎”身后的一个战士被刺倒，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个战士又补上。三个人又拼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抢占了一个高台阶。台阶有七八层，居高临下。十几个鬼子围着台阶转着、叫着。鬼子不上来，“马老虎”他们不伸枪，鬼子一上来，就是一刺刀。就这样，连着把鬼子挑下去七八个，可鬼子不见少，反而越聚越多。“马老虎”挑一个大个子鬼子时，“当啷”一声把刺刀挑断了，他喊一声：“你们先顶着，我去找家伙！”说罢， 扔掉枪，一步蹿回院子。

“马老虎”在院里转了一圈，到了牲口棚，见有口大铡刀，卸下来，甩掉棉衣，光着膀子蹿回大院。两个战士负伤退回院里，又坚持着拼了几下，被十几个鬼子刺倒。红了眼的“马老虎”扑过来，铡刀抡得“呼呼”做响，砍倒一个、又砍倒一个……这时，一把刺刀刺中他左胸，他停顿的一刹间，六把刺刀刺进他后背、肋、臂……

第二天，鬼子撤退了，当地村干部组织老百姓掩埋回民支队战士尸体。当人们抬起“马老虎”的尸体要往坑里放时，从“马老虎”嘴里发出一声呻吟。老乡们惊呼起来：“这里有一个活的。”

“马老虎”立即被从死尸堆里抬出，送到老乡家里抢救，后又送到冀中军区医院。他在那里养了近1年的伤才能下地，又回到回民支队。解放后，他担任了宁夏军区副参谋长，说起那次战斗，他晃着拳头说：“那仗打得，真来劲！”

桑园营村边那片坟头如今还在，任凭风吹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