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海里的旅行——西海固的生活,西海固的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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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3-02 22:13:20 【来源:】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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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离开同心去往固原的路上,陈老师五岁的儿子被路边一座邻着一座的清真寺惊呆了,情不自禁地数了起来“一座,两座······五座······十座······二十座······”短短的不到半个小时,就看到了二十来座清真寺,他惊讶地问父亲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清真寺?之后他躺在父亲的怀里睡着了,或许陈老师自己心里也是同样的疑问。而我,依旧望着迎面而来的一座座金碧辉煌的清真寺,想着该如何向这样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解释这个问题以及接下来他们可能面对的所有疑惑。我在想:在这一座座不断新建起来的清真寺里,又有多少人每天在礼拜,是否还有年轻人?表面的崛起又岂能遮盖内里的荒凉。外人很难想象,在这里,清真寺的增多,往往并不是代表教门的兴盛,而只是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产生和矛盾的解决。突然觉得,往日里言辞不绝的自己突然也对这片土地产生一种莫名的陌生感,也成为了一个地道的客人,开始和他们一起猜测所有的可能性。

 



 

       在固原市三营镇下了车后,我们包车直奔沙沟,沙沟是西海固的心脏,或许这话说的过大,但外人了解西海固,往往都是从沙沟开始,无论教门,还是生活。是的,我们必须承认,教门和生活是不尽相同的,说教门是生活,那是对教门的残缺的解释,不全美的认识;说生活是教门,那更是无知,乃至导致人们现世的迷失。然而,也许只有到了西海固这样的环境里,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后,你才能明白这个道理。你才能明白,伊斯兰教门不仅仅是每日的五番拜功,每年的一月斋戒等等,要在这里生活,你对教门的认识必须上升到另一层境界,否则,你只会在痛苦中挣扎一生。

 

      在沙沟中心清真大寺,我们礼了地格热拜,之后进入道堂的拱北。这里的拱北经过翻新修建,外表气势相当宏伟,最里面的一块很大的坟地里埋着被哲派尊为“舍西德”的一个个亡人。

 

      沙沟乃至西海固能够在这个伟大的时代中留下重重一笔,尤其外在知识界对它的精神了解上,或许像张承志先生这样的智识者的笔墨功不可没,但更深的缘由,仍在于它本身。也唯有它本身,作为一种实体和资格的双重存在,将永远的凸显在历史之中。

 

       沙姆前,我们赶到了满寺堡的老家,恰逢有亡人归真,众人送埋体,在家门前的麦场上,看到不远处整个半山腰跪满了人,白茫茫的一片。在顿亚(今世)活了一辈子之后,终究归于真主,这是一次漫长的旅行,尤其是在一个地方待了一辈子,经历了历史的风雨,见证了光阴的流逝,它的意义远远超过我们这般的走马观花式地旅行。而正因如此,更加考验着人们的眼光和尔林(智慧),不会因为些微的新生和异己而加以排斥,也不能轻易地让那些点滴的足以象征真正的西海固的精神和文化缩影流失,而这需要一颗无比包容的心。

 

       传统,是西海固在自身发展以及受外界议论时所频频谈及的。然而,外来新思想的不断侵蚀(是的,是侵蚀,而非涤净),西海固的传统开始遭受解构,有来自执政者的,也有来自新的思想的,过分地大肆地批判使得这个长期处于自我更生的外表干瘪瘪而内里坚实的集体开始遭受破坏。这堪比历史上的统治者的大屠杀,从身体到精神。当传统面对革新,就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面对着一个血性方刚的青年,或许这位老人真的需要耐心,去包容新生,慢慢地让他顺应正道。然而,对于任何民族,传统的大旗一旦倒下,必将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民族本性已经丧失,中华民族是这样,整个穆斯林民族更是这样,这也是纳赛尔这样的伊斯兰大学者在对中国传统的经堂教育认识之后,大加肯定回归传统的所在。

 

      至于我们评判任何新生事物,总需要寻找一个立场。总的说,从当下来看,新生产生于需要,更接近于当前人类的生活或生存,从心理上容易被人接受;然而,当摆在历史延续的长河上来看时,绝大多数新生都是经不起伦理的审视的。在这个时候,如何做出选择,无疑体现着人类对自身的认知和定位,也直接关系着人类未来的命运。

 

      在满寺堡的当晚,我们住在大伯家中,受到西海固回民最热情的招待,吃着阿訇宰的鸡,睡着热炕头。这一路走来,我们谈论的最多的除了教门外,就是水了,西海固是因为缺水而名响世界的,望着这广袤的黄土高原,人人都感受到一股生命被窒息却又得到重生的活力。晚上吃饭时,当得知这里的人如今仍是喝着从很远的地方拉来的窖储水,惜水如金时,客人们连袜子也不敢洗了,洗小净时谨慎不已,甚至不再多喝一口水。相反,我这个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山里娃却放开的多,很奢侈地享用者。或许人就是这样,当一旦逃离苦难之后,再次回来时,对苦难的理解和尊重甚至于不如一个仅对这里满怀同情的旅行者,这是要不得的忘本,一个贫穷的出身,应当成为一个人一生都用之不尽的财富。

 

      西海固的土地是干涸的,但天是蓝的,阳光是温暖的,夜晚的星空是美的,繁星点缀,这对于从远方的大都市来的客人无疑是一种惊喜,甚至于震撼。

 

      到达沙沟的第二天一大早,我连故乡的老院子都忘了去看一眼,便陪同他们离开这里返往三营了,接待我们的先是一位哲派的大阿訇,之前素未谋面,陈老师由于举意重印《穆罕麦斯》而来请教一些文本问题。在短暂的交流中,我们聊到教门的现状,人们在渐渐地意识到如今这种不断被形式化的教门实质后,开始反思,进而认识到“则可尔”(赞念真主)和耳麦里的重要性,这种仪式每每可以将人的全身心沉浸于赞念真主的宁静之中。陈老师又从心理学的角度解释了这种仪式对于人的消极的不良情绪的排解,达到心灵宁静的完美意义。而在这里,我们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解答,这位哲派的阿訇说:“我理想中的教门是:伊和瓦尼的‘舍里尔体’(教乘)和苏菲的‘托里盖提’(道乘)的完美结合。”

 

      在三营,陈老师曾经的一位学生接待了我们,又见到了穆斯林民间杂志《星光》的主编,杂志虽已停办,但如今他也上网,也在网络上为自己的信仰跟一些不明事理的人争辩。很可贵的是他认识到了文化的兴盛对一个民族信仰的重要性。只是为了生计的原因,奔波于商场,但内心的举意之火一直没有熄灭,想着若真主意欲,将来有一天重新开始办刊。这让我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一位尔林很深,却早早地被生活所累,为了供养自己的子女,把自己的满腹经学埋在肚里近二十年——而这也是直到如今,我才真正意识到的,我们却一直在自私地理所当然地吸允着父母的血汗,忽视了那也是一颗有着满腔抱负之心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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