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是由“坏人”推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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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29 14:42:52 【来源:】 点击:


 


    1980年,美国历史学家霍华德·津恩(Howard Zinn)出版了备受争议的《美国人民的历史》一书,从印第安人、白人契约奴、黑奴、移民、劳工、妇女、社会主义者..

作者在书中反复强调,酒鬼、妓女、“坏黑人”,实际上是我们今天很多自由权益的先行者和奠基人。在美国历史上,这样的“叛逆者”越多,他们赢得的胜利越多,人们所能享有的自由就越多。一个开放而多元的社会,应该允许民众有堕落的自由。

《叛逆者》

[美]撒迪厄斯·拉赛尔著

杜然译

山西人民出版社

2013年9月第一版

348页,39.00元

1980年,美国历史学家霍华德·津恩(Howard Zinn)出版了备受争议的《美国人民的历史》一书,从印第安人、白人契约奴、黑奴、移民、劳工、妇女、社会主义者、反战分子的角度,描述了美国历史上的种族冲突、性别歧视、阶级压迫与社会动荡,堪称一部底层美国人的血泪史与抗争史。这部不以征服者、统治者、政治家、外交家为中心的美国人民史,彻底颠覆了美国历史的写作视角,也引来了学院派历史学家的微词。哥伦比亚、哈佛等精英名校的顶尖历史学家(Oscar Handlin、Eric Foner、Michael Kammen等),纷纷撰文,批评津恩的“人民史”以偏概全、断章取义、过于偏激,丧失了历史学家应有的客观与中立。

尽管批评之声不绝于耳,但却挡不住此书的畅销步伐,自1980年初版以来,已多次再版、数十次重印,被众多大中院校选为美国历史教材,总印量上百万册。而且,围绕“人民史”,津恩还推出了一系列的“衍生产品”,比如专供少年儿童使用的插图本少年版“美国人民史”、专供老师使用的教学版“人民史”,以及附有CD的“美国人民的声音”等等,自创品牌,自成一体,形成美国历史叙述中的津恩特色。

文如其人,与其著作一样,津恩的人生也颇具特色,他是中欧犹太移民后代,信仰游走于无政府主义与社会主义之间,如果要给他归个类,可以贴上民主社会主义的标签。津恩的父母都是工人,无钱供他念书,只好让他半工半读。在纽约布鲁克林长大的津恩,从小目睹了资本的残暴与社会的种种不公,终其一生,都不信任资本家与政客。

美国卷入二战后,年轻的津恩应征入伍,成为一名战斗机飞行员,曾在欧洲投下凝固汽油弹,误伤平民,愧疚终身;也由此反对美国卷入任何可能导致平民伤亡的海外战争。二战结束后,借助政府优待退伍军人的措施,津恩进入纽约大学就读,1951年毕业后被哥伦比亚大学录取,一路念到博士,1960年赴哈佛从事东亚方面的博士后研究,结识东亚研究中心奠基人费正清。

1960年代初,津恩在亚特兰大的一所黑人女子学院获得终身教职。当时,正值民权运动风起云涌之时,种族隔离严重的亚特兰大首当其冲,成为全国媒体关注的重心。津恩全力支持学生的抗议运动,充当他们顾问,还在报刊杂志上撰文,批评政府不作为。在白人统治、私刑犹在的亚特兰大,这无疑是冒险之举。津恩参与民权运动,虽然没有招来杀身之祸,但却带来饭碗之忧:1963年,他被解除教职,不得不离开亚特兰大,到欧洲访问。

有意思的是,时隔四十二年后,当初开除津恩的女子学院决定授予他荣誉博士学位,并邀请他在毕业典礼上致辞,这使八十三岁的津恩感慨万千。在毕业致辞中,他回忆了自己一家在亚特兰大的美好时光,以及当年学生的静坐斗争;鼓励毕业生不要被一时的困境所吓倒,希望他们为自己的后代营造一个没有战争、远离暴力的美好世界。

从欧洲访问归来后,津恩在波士顿大学谋到了一份教职,一边教书,一边从事反战活动。其间,他还专门出版反对越战的小册子,认为政府花费巨大代价去保卫所谓的亚洲民主与自由,却无法保障南方黑人的人身安全与自由,简直荒谬至极,要求政府立即从越南撤军。1969年底,美国历史协会在华盛顿举办第八十四届年会,会议中途,津恩走上发言席,打断会议进程,要求大会通过一份激进的反战决议。但是刚刚卸任协会主席的费正清夺过话筒,让大会照常进行。最终,津恩等左派学者的激进反战宣言功败垂成。然而,到2007年,美国历史协会却在年会上通过了反对政府入侵伊拉克的宣言,这是美国历史协会首次反对政府的对外战争。年会的地点位于亚特兰大市中心,离津恩当年生活的地方只隔几个街区,这份反战宣言,似乎是在向津恩致意。三年后,津恩因游泳时突发心脏病去世,享年八十七岁。

从1964年干到1988年退休,津恩在波士顿大学任教长达四分之一个世纪,培养了一大批左翼学者,其中影响较大,又为中国学者所知的,当数彼得·艾恩斯。艾恩斯的个人经历与津恩一样充满斗争色彩。1940年出生的他,念大学时就曾南下亚特兰大,参与学生非暴力协调委员会会议,深受马丁·路德·金鼓舞,决心以良知抵抗不公正的种族隔离制度,宁可坐牢,也不服兵役。

大学毕业后,艾恩斯退还了自己的征兵卡,也拒绝以信仰为由,改派其他服务部门。1965年,艾恩斯因拒绝服兵役,被判三年监禁。1967年秋,在监狱服刑的艾恩斯,给波士顿大学的津恩教授写了一封信,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刑满释放后进入波士顿学习美国政治与宪法,没想到很快收到回信。在信中,津恩对艾恩斯的勇气与行动赞赏有加。随后,津恩还给狱中的艾恩斯寄来相关书籍,鼓励他认真学习,好好准备。最终,艾恩斯如愿以偿,顺利进入波士顿大学政治学系。

艾恩斯对于美国政治、宪法的兴趣,源自他大学毕业后在首都华盛顿的一段经历。当时,他在汽车工人联合会的立法办公室工作,常常从沉闷的国会听证会上溜号,绕到最高法院去听庭审辩论。法庭上各种人物的权益诉求,以及他们讲述的精彩故事,引发了艾恩斯对最高法院司法判决的浓厚兴趣,也由此奠定了他一生的志业。

1973年,艾恩斯从波士顿大学博士毕业后,曾在津恩的安排之下,进入一家律师事务所,协助丹尼尔·埃尔斯伯格的律师工作。埃尔斯伯格系前国防部雇员,因为泄露五角大楼秘密文件而遭到政府的指控。后来,联邦法官撤销了指控,艾恩斯的工作也随之停止。但他在整理相关文件的过程中,却发现了法律的漏洞,决定像他所协助的律师一样,去念法学院,毕业后当一名民权辩护律师。这一次,艾恩斯同样吉星高照,他以三十五岁的前科犯身份,进入哈佛法学院,专攻宪法与法律史,得到了著名宪法学者劳伦斯·特赖布的指导。特赖布1941年出生于上海东欧犹太移民家庭,比艾恩斯小一岁,六岁到美国时,还不大会讲英语。但他聪明而勤奋,十七岁上哈佛,二十五岁从哈佛法学院毕业,担任两年联邦法官助理后,回哈佛法学院任教,至今已有四十余年(系奥巴马的老师)。

特赖布不仅是著名宪法学者,也是联邦最高法院的庭辩律师,自1980年代以来,曾数十次出席最高法院庭辩,赢得了不少著名判决。与恩师特赖布一样,艾恩斯也是大学教授兼庭辩律师。1978年,艾恩斯从哈佛法学院毕业后,曾在麻省的两所高校任教;1982年起任教于西海岸加州大学政治系,创建了以加州州长、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厄尔·沃伦的名字命名的权利法案项目,旨在为高中和大学课堂提供全新的民权教育材料。为此,艾恩斯收集了1930年代以来最高法院判决的十六个民权案件,以及当事人的自述,以《为权益而战》为名,讲述了反抗不公正法律、争取个人权益的故事。这十六个人,既有不愿向国旗致敬的宗教少数派、不愿接受集中安置的日本移民、无法在白人区买房安家的黑人、坚持表达自由的共产党员,也有拒不交出所在协会名单的黑人、抗议种族隔离的中学生、不服兵役的大学生、拒绝忠诚宣誓的中学教师,还有讲授进化论的中学教师、佩戴黑纱抗议越战的中学生、实施堕胎手术的医生、争取穷孩子平等教育权的家长,以及因怀孕而离职的中学教师、拒绝校园祷告的儿童家长。他们都是普通的美国人,为了维护信仰与权利,走上了法律斗争之路。虽然最终结果有好有坏,但他们的反抗精神与坚定意志,却鼓舞了更多的人,也促使当权者与有识之士反思法律的不公。他们的言行,无意之中体现出法律变革的先声,并使自己成为改变大历史的小人物,名垂青史。

实际上,艾恩斯自己本人也是身体力行的抗争者,年轻时宁可坐牢,也不服兵役;担任大学教授后,同时兼任民权律师,帮助二战时被集中安置的日本后裔申诉,促使联邦法院改判、补偿受害的日裔美国公民。其中一名当事人弗雷德·是松,1998年还获得了总统自由勋章,成为美国宪政史上最著名的少数族裔小人物。

为了记录美国宪政史上小人物创造的大历史,艾恩斯后来编辑出版了1955年以来联邦最高法院二十三个著名案件的庭审记录与庭辩录音。这些录音,收藏于国家档案馆,原来只供最高法院成员与研究者使用,不得复制出版牟利。艾恩斯当初进入国家档案馆查找录音时,曾签署过保密协定。但是,他得到录音后,故意违反协定,将其复制,公开出版。艾恩斯认为,这些记录和录音属于人人都有权获取的政府产品,没必要限制和保密。最高法院方面起初准备对艾恩斯采取法律措施,但碍于社会各界的压力,不得不放弃。艾恩斯的违规之举,开启了公布最高法院庭审录音的大门。如今,自1968年以来的最高法院庭审录音,都已上网,大大地方便了学者的研究,也增加了最高法院的透明度。

最高法院的重要判决,一直是艾恩斯关注的重点。他认为,研究最高法院,不能只研究法官与著名案件,而应该眼光向下,更多地留意引发这些判决的小人物,以及被判决改变命运的普罗大众。为此,他于1999年推出了《美国人民的最高法院史》一书,有选择性地撷取了最高法院历史上的八十五个判决,从殖民地时期的宗教与出版自由,写到1990年代的同性恋隐私权问题。《美国人民的最高法院史》由艾恩斯的老师津恩作序,从书名到序言,都可以明确地看出,艾恩斯是在向津恩致敬,希望延续“人民史”写作传统。

实际上,在津恩之后,“美国人民史”的写作传统,一直后继有人。除了艾恩斯外,美国史学界还出现了“美国人民的革命史”、“美国人民的内战史”、“美国人民的越战史”,甚至“美国人民的体育史”。这些颇具特色的著作,体现出一些史学家眼光向下、以底层民众为中心重写美国史的不懈努力与勇敢尝试。

这种“人民史”的尝试,自津恩至今已有三十余载,延绵不绝、蔚然成风,深得年轻一代史学者之心,跟风者不乏其人;当然,不以为然者亦有之。比如,曾任教于巴纳德学院的撒迪厄斯·拉赛尔就认为,津恩等“人民史”的主角,与他们所反抗的“大人物”具有共同的价值理念与文化认同;这些所谓的底层人物,实际上也是美国自由民主制度的受益者;他们的抗争,从来没有超越美国的政治体制与宪法框架,他们的诉求,无一不来自美国建国先贤所奠定的自由、平等与财产观念。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实际上是美国政治体制的“同谋者”。

在拉赛尔眼中,真正的美国普通人,应该是那些为史书所忽略的“坏人”,比如酒鬼、娼妓、“偷懒的”奴隶,以及逃避兵役的白人、歹徒、少年犯、同性恋,他们创造了新的愉悦,拓展了我们所享有的自由。为了讲述这些叛逆者的故事,拉赛尔于2010年出版了《美国叛逆者的历史》(A Renegade History of theUnited States)一书,在美国史学界激起阵阵涟漪。

2013年秋,该书中文版面世,名为《叛逆者:塑造美国自由制度的小人物们》,中文版将叛逆者与美国自由的扩展紧密联系在一起,更加突出了全书的重点。拉赛尔在书中反复强调,酒鬼、妓女、“坏黑人”,实际上是今天很多自由权益的先行者和奠基人。比如,美国历史上著名的“波士顿惨案”,就是由一群酒鬼激化的。当时的波士顿,酒馆遍地、酗酒成风。1770年3月5日晚,酒鬼们听到教堂钟声之后,“跌跌撞撞地冲出酒馆,嘴里骂骂咧咧,抛掷着垃圾和马粪,对英军发起了攻击。接下来屠杀引发的骚乱,迫使英国人把部队从波士顿撤出,废除了唐森税法,取消了除茶叶外,所有进口到各殖民地的商品关税”。

又如,十九世纪美国的娼妓,可谓二十世纪女性自由的先锋。当时的娼妓与不同种族的男子跳舞、喝酒、交往,化妆、喷香水、穿时装,还会使用避孕套;她们拥有当时女性所没有的一切自由,“而同样是这些自由,放在今天的女性身上已是理所当然”。更有意思的是,“在美国的雇主为雇员提供免费的健康保险前数十年,西部的老鸨们就开始为她们的雇员提供免费健康保险了”。

而在民权运动中,若没有“坏黑人”的暴力威胁与反面教训,联邦最高法院也许不会为了培养“好公民”而终止教育领域的种族隔离,马丁·路德·金所领导的非暴力群众抗议,更不会发挥如此巨大的作用。

拉赛尔的《叛逆者》中满篇都是酒鬼、妓女、“坏黑人”这样的离经叛道者,无论从哪个方面讲,他们绝对都是美国历史上的堕落分子和“坏人”,但他们享受了同代人所享受不到的快乐与自由;可谓愈堕落愈快乐、越坏越自由。

当然,拉赛尔并不认为“坏人”应该取代守纪律的人,而是说,在美国历史上,这两种人之间的斗争,决定着个人自由的广度。这样的“坏人”越多,他们赢得的胜利越多,人们所能享有的自由就越多。一个开放而多元的社会,应该允许民众有堕落的自由。

如果你读读这本书,就会发现,在叛逆者的推动之下,很多在过去属于非法的享乐和自由,现在已经变成了人们生活中所珍视,或者希望拥有的享乐和自由。

[文章来自东方早报]

 【评语】

十八世纪法国大革命时罗兰夫人刑前感叹:自由啊,自由,多少罪恶借你的名义而行。

《叛逆者》一书,以美国为例,揭示了自由的另一面:越堕落越快乐,越坏越自由。更声称:一个开放而多元的社会,应该允许民众有堕落的自由。

为什么穆斯林世界会如此决绝的抵制来自西方的自由价值,实际上也就是抵制堕落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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