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强:图书馆内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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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1-23 12:45:30 【来源:穆斯林在线】 点击:
      昨天下午到人大图书馆看书,来到二楼二区的11架与12架上半架。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那里是伊斯兰教书籍所在地。伊斯兰教的书籍只有一个半书架,大多是述事类,历史类,传记类的书籍。思想性的,哲学类的,尤其是不同宗教文化间横向交流的书籍甚少。左边是道教的书籍,足为四五架书,都说道教是中国最弱的宗教。至少在这里,它比伊斯兰强势。右边是基督教类的书籍,背后是佛教,两教的书籍相对而例,仿佛在比试高低,决以雌雄。各有十多架,一直延伸到目光的尽头。

      每次站在这里,心情复杂,表情凝重。不可抗拒的自卑感、边缘感,促使我不停质疑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借着窗外夕阳的影射,个子不高的我,身影却显得异常的高大威猛,望着身影,我的思绪回到了那灿烂辉煌的伊斯兰时代。

      阿拔斯王朝,哈里发麦蒙掀起了“百年翻译运动” 他在巴格达建立了一座综合性的学术机构——智慧宫。智慧宫中的图书馆、研究院和翻译馆,是继被焚毁了的“亚力山大图书馆”之后最大的学术机构。据资料显示,哈里发麦蒙给予他的首席翻译大师侯奈因·本·易司哈格的翻译报酬,是以与译出书稿同等重量的黄金计算的。翻译运动,令阿拉伯人学习、掌握了希腊文化的长处,大大缩短了阿拉伯人与世界先进民族的差距,同时促进了伊斯兰学术文化成熟发展。因此,麦蒙时代是阿巴斯王朝的鼎盛时代,也是伊斯兰文化的黄金时代。

       说起当年的辉煌,西方人的评价最客观。美国学者埃斯波西托说:“当穆斯林扩散其统治和信仰时,他们证明,既是伟大的学习者,又是伟大的创造者。”“这是一个哲学与科学大师倍出的时代。伊本·西纳(阿维森纳)、伊本·路西德(阿威罗伊)和法拉比就生活在这个时期。拥有巨大图书馆的重要城市知识中心出现在科尔多瓦、巴勒莫、尼沙普尔、开罗、巴格达、大马士革和布哈拉,深陷于黑暗时代的欧洲在他们面前暗然失色。”英国学者弗朗西斯·鲁宾逊说“在被称为公元的年代,大约有一半时间,走在人类进步最前列的是穆斯林。”1

      美国前总统理查德·尼克松说:“当欧洲还处于中世纪的蒙昧状态的时候,伊斯兰文明正经历着它的黄金时代------几乎所有领域里的关键性进展都是穆斯林在这个时期里取得的-------当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伟人们把知识的边界往前开拓的时候,他们所以能眼光看得更远,是因为他们站在穆斯林世界巨人的肩膀上。”2

       然而,在之后的近百来年,我们却没落了。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为什么?

      从九世纪到十三世纪是伊斯兰文明的辉煌时期,之后开始没落。究其原因除了外敌入侵等外因外,也有内因。教外学者分析,其文化因素是对哲学精神的抛弃和摧残。在一段时间内,阿拉伯思想界内,复古与反复古的斗争越来越尖锐。保守的神学家和教义学家为纯化伊斯兰信仰,大力批驳受希腊哲学影响的阿拉伯哲学家,尤其把矛头对准伊本·西那。他们对阿拉伯哲学家们进行了尖锐的批判。他们提倡回到先人的道路上去,恢复元始的宗教真理。他认为真理的源泉是古兰经和圣训。先知穆罕默德及其弟子们、再传弟子们已经解决了所有的宗教问题,随后出现的任何观点或实践都是异端邪说。哲学家和语言学家败坏了空气。

       当然,这是教外的看法,做为教内人,我认为,任何一种变革,都不是偶然,而是有其必然的前因和条件。正所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否极泰来,物极必反。一种文明繁荣到顶点,必然会萧条。因为它在发展过程中必然会吸纳更多的外来文化成分,到一定程度,易本末倒置,丧失自我。为了防止异变,永葆正统,先知穆圣英明地教导其稳麦,艾布·胡莱勒的传述:穆圣说:“真主为这个伊斯兰民族在每一百年之首,要派遣一位维新家。”[艾哈麦德辑录]学者们解释说此维新家,非指一个个体,而是指各学科中的权威。然而,注意,维新,绝非是废除传统,从零开始,而回到本源,把握主脉,延续传统,去除杂垢。

      然而,历史证明,两百年间,我们接二连三地对阿拉伯新柏拉图主义和亚里士多德主义哲学家发动的批判和攻击,无疑使伊斯兰信仰得到了纯洁。但同时又使阿拉伯世界内迅速漫延了一种厌恶讨论,严守经训字面的倾向抬头,反对希腊化的阿拉伯哲学的势力日益强大,阿拉伯哲学从13世纪开始终于衰落。此后,随着有创见的写作和论战时代的结束,随之而来的只有是丧失了活力的“述而不作”的注释时代,食古不化成为了学者们的通病,哲学精神完全被抛弃。以至于有阿拉伯学者认为,阿拉伯国家现在只有主义,没有哲学。

      显然,对哲学的态度,我们因噎废食了,或者说矫枉过正了。

       记得19世纪改良主义者哲马鲁丁·阿富汗尼曾经指出:“没有哲学精神的民族,不可能从具体的科学中推导出结论。”哲学精神促使先进文化的诞生,纵观中世纪阿拉伯文明崛起的历史,正是这样一种先进文化,使中世纪阿拉伯民族走在了世界的前列。建立一种哲学精神是中东应对现代化挑战的当务之急,这种哲学精神所产生的先进文化特征是:一,有兼容并蓄的特征,有着慷慨吸收,鉴别采纳的特点。二,应当保持本土文化的特征。三、哲学精神所产生的文化是有着灿烂未来的进步文化。第四,哲学精神产生的进步文化必须要和先进生产力及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相联系。
中世纪阿拉伯文明崛起的历史告诉我们,哲学精神的建立是一个地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文化发展的先决条件。当今中东滚滚的石油财富,把一些中东国家推到了富有大亨的地位,但这些财富没有创造出一种先进的生产力,没有把中东的科技文化推到世界的前列。不能不说,中东缺乏一种象中世纪的哲学精神。“哲学是人类知识活动的第一因素,也是产生知识、科学创造、工业发明的最主要原因。”3

     今日的中东有必要重温上个世纪阿富汗尼的呼吁:“倘若一个社会没有哲学,该社会全部个体只学习各门具体科学,那么这些科学不能在该社会中持续一个世纪。没有哲学精神的社会,不可能从具体的科学中推导结论。奥斯曼政府与埃及总督开设学校,教授新科学已有六十年,至今他们从这些科学中没有得益,因为在这些学校中没有教授哲学。”4

       那么,在当今中东应对全球化的挑战中,还不应该重建这种哲学精神吗?

       然而,现在教内有一股谈哲色变的风气,哲学就是病毒,你问为什么?答案是因为赛莱菲时代辩证哲学是禁学。你若再问,你现在是生活在后赫莱菲时代,你怎么能照搬赛莱菲时代的观点。对方的回答往往是,前三代最纯洁,有圣训为据。这其实是心智模式出了问题,或者说认识路径出了问题,一味地照着往回走,而不是接着往前走,怎么去迎接时代的挑战?

       从过去的唯哲学是论,到今天的唯文本是论,哲学的角色定位出了问题。哲学是工具,不是目的,把哲学当目的,必然会中特罗伊木马病毒。哲学是药,消炎药,有病的人才吃药,没病的人越吃越有病。赛莱菲时代环境清纯单一,没有外来思想挑衅,没有文明冲突与碰撞。在那样的环境中,哲学只能腐蚀人的信仰。而今天,文化多元了,消息碰撞了,辩证地看问题成常态了。人的思维空间难免有“质疑”“困惑”等炎症,必须要消炎。哲学是消炎的必备药。但千万不能把哲学当饭吃。

       伊斯兰的鲜活精神需要哲学式的哲思和辨析、苏菲式的洞悟与内省,教法式的实践与恪守三者间的综合体现,三者缺一不可。然而当下的问题是,个体户太多,出现了营养不均,畸形发展的现象,即,哲学家的偏执与自大、苏菲的迷幻和癫狂,教法学家的僵化与保守,《古兰经》云﹕“我确已降示教诲﹐我确是教诲的保护者。”(15﹕9)在真主的保护和引导下,越来越多的学者贤达认识到了前辈先贤穷毕生精力所缔造的信仰体系之价值的不可替代。遂提出了回归传统,捍卫正统的主张。正如一学者精辟地指出:仰真主恩泽,赖先贤耕耘,法统(沙里亚法),道统(苏菲学说),理统(思辨哲学)与践统(先贤及各穆斯林民族之实践)乃我正教不可或缺之四面。法统乃正教之骨;道统乃正教之魂;理统乃正教之思;践统乃正教之行,乃以上三统之体现。今欲窥正教之全貌,须得知晓四方之统。

       这是迄今为止,我所听到最有高度的理性之声,在这一高度鸟瞰到的伊斯兰大厦是四面彼此维系、和谐统一的立体式的建筑。较之以前盲人摸象般的片面窥视而导致的互相挞伐的自以为是和偏执狭隘,这一海纳百川式的宽容胸怀正是前辈先贤们缔造黄金时代的成功法宝。当前杂乱无章的中国伊斯兰学术界确实需要“四方之统”来演奏和谐旋律,衷心地希望中国伊斯兰复兴的号角从此而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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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英]弗朗西斯·鲁宾逊主编:《剑桥插图伊斯兰史》安维华、钱雪梅译,世界知识出版社,2005年5月,第1版,第4页。
2[美]尼克松“《抓住时机》,新华出版社,1992年,第1版,第160-161页
3(转引自李振中等编著《阿拉伯哲学史》P424)
4(摘引《关于教与学之演讲》张志忠译,载巴基斯坦国际伊大中国留学生杂志《文明信使》)


萨利赫·刘
于人大图书馆

责任编辑: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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