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明良
马明良,留学回国人员,西北民族大学西北少数民族宗教研究中心主任、伊斯兰文化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甘肃省伊斯兰教协会副会长,中央统战部民族宗教研究基地特约研究员,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兼职研究员,中国宗教学会理事,中国中东学会理事,中国-阿拉伯友好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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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明良:穆斯林把自己的小环境治理好就是对社会的贡献
2015年2月17日,一个叫学士林的微信平台率先发表了一篇题为《三亚穆斯林公约(试行)》的文章。文章的编者按说:“三亚是一块宝地,为了珍惜和爱护这块宝地,回辉和回新两个穆斯林村子六座清真寺的阿訇、管委会和有识之士与外地穆斯林代表,在海南省原政协副主席林安彬先生和甘肃省原政协副主席喇敏智先生的协调下,大家集思广益,形成了诸多共识。最后委托西北民族大学伊斯兰文化研究所马明良教授起草了《三亚穆斯林公约》(讨论稿),于2015年2月17日在三亚,由省伊协负责人、本地六座清真寺阿訇、管委会和有识之士与外地各界人士讨论认可。”这个横空出世的《公约》挑动了人们敏感的神经,一时间,微信群中竞相转发,成为坊间热议的一个焦点。有微友评论:“这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文案。”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一文案讨论稿的起草者马明良先生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发表了几篇随笔式的短文,其中《大地的代治者能治理好一个社区吗?》和《教门与修养》作为对《公约》的导读和诠释,为这一热点加温。在春节期间的闲适时光里,这两篇短文和林松先生归真所引发的评论让穆斯林对于自己的社会建设和文化建设多了一份全新的思考。 2月26日,马明良先生在兰州邀请朋友干尔麦里纪念林松先生。他并非林松先生的授业弟子,由他来举办这一尔麦里似乎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这无形中映证了坊间对他的另一种评论:马明良正在由一个学院型的学者向着公共知识分子转换。按照习惯性的定义,所谓公共知识分子,就是指具有学术背景和专业素质的知识者,对社会进言并参与公共事务的行动者,具有批判精神和道义担当的理想者。这种评价对于马明良来说可能有些难负其重,他自己也表示在守住本位(学术研究)的前提下,做些力所能及的社会工作,但也可能表达的是公众对穆斯林知识分子的普遍期待。 马明良笑言,他在学术方面发表了许多著作,除了在学术圈和个别高层外并没有引起多大的社会反响,而在微信上发表了一系列小随笔却让人竞相转发,引起的反响还挺热烈。他所说的这些随笔,是指去年朝觐期间一直到现在,他针对穆斯林社会的种种弊端和乱象发表的批评和呼吁,许多都是有感而发,信手写来,或针砭时弊、切中要害,或发人们不发之言,直指穆斯林社会的暗疮。他的随笔文风摒弃了居高临下式的说教和厉声喝叫,更多的是和风细雨,娓娓道来,好象是和你聊天一样。如果说,这些随笔和评论是具有批判精神的知识分子对社会的进言,甚至尽忠,那么《三亚穆斯林公约》的出台,给穆斯林知识分子如何参与公共事务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例。 《我们》:《三亚穆斯林公约》是很有创意的一项举措,正像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在微信圈中一发表,就受到了很多人的赞赏。我心里当时是欢呼一声,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好了,它正好契合了我在三亚的观感和一些隐忧。作为《公约》的起草人,您能给我们谈谈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马明良:其实呢,《三亚穆斯林公约》不是哪一个人的突发奇想,是我们三亚当地的穆斯林和我们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外地人在一块儿座谈、交流后,一步一步成型的。“三亚穆斯林公约”这个名称是我起的,因为最早是大家委托我来起草这个文件,但内容是来自大家的。这个大家既包括当地的两个村庄——回辉村和回新村6个清真寺的阿訇、寺管会和当地其他的一些有识之士,加上大陆去的东北的、华北的尤其咱们西北的穆斯林,包括一些老领导、阿訇、学者、企业家,各界人士,方方面面的人。这些人聚在一起,就有个强烈的感觉,三亚这几年火了,吸引了来自天南地北的形形色色的人,但是按照以往的规律,中国的旅游景点时间长了,难免会出现垃圾遍地、秩序混乱的现象。大家对此有一种忧虑,就有意识地进行了探讨,觉得与其亡羊补牢,不如防患于未然;与其事后埋怨,不如事前预防。背景大概是这样的。 《我们》:什么时候大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是您这次去三亚的时候呢,还是以前就讨论过这个话题? 马明良:之前大家零零星星地议论过,但比较明确地讨论是这一次。这次我在三亚度假一个多月,主要是休养,顺便应邀也搞了一些讲座,有时候也是三五个人在一起交流,这个话题慢慢地就成了一个焦点。 《我们》:我想,这个话题的产生应该说来自一种忧虑,不管是大陆人还是三亚人,您觉得这种忧虑主要表现在哪些方面? 马明良:刚才我已经提到了,一个是按照某种规律,一个旅游景点火了,就会导致垃圾遍地,交通拥堵,物价上涨,风气败坏。三亚这么好的一个地方,自然条件好,社会风气也好,作为一个穆斯林聚居的地方,我们自己能不能把它保护好建设好?还有一个忧虑,三亚两个村庄的教门比较单纯,虽然是6座清真寺,但不像咱们大陆,尤其是咱们西北有那么多五花八门的教派,他们更像是一个者麻提。大家只是按照就近的原则上寺,跟者麻提,没有刻意地选择哪个清真寺——教门非常单纯。大家宗教的意识很强烈,教派的意识比较淡,这是比较好的一个传统,应该被长久地保持下去。但三亚的穆斯林同胞呢,在各种场合,隐隐约约地表现出了一种担心,西北的穆斯林越来越多了,一年比一年多,甚至多到什么程度呢,就好象回辉村和回新村成了西宁的东关大街和兰州的小西湖一样,有些寺比如南开寺礼拜的人多数是外地人。当地人有一种隐约的忧虑,担忧原来的平静被打破,但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他们也不是反对大陆的哪个教派,他们只希望大陆的同胞把属于自己的一些特殊仪式和做法回到自己的空间和住处去做,不要在清真寺或其它公共场所来做,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纷争。在和他们聊天的过程中,我是捕捉到了这一点,然后就跟咱们大陆去的一些老领导和阿訇、老板及热心人士讲了,咱们是不是以实际行动来消除当地人的这种忧虑?我们是不是发出一种呼吁,我们这些去度假去旅游的大陆人是客,要学会怎么样做客,千万不要喧宾夺主,反客为主。同时,要注意不要污染环境,不要把风气搞坏。 大家都觉得这个想法很好,而且也很及时,于是在不同的场合又开了多次座谈会,本地阿訇和外地阿訇都引经据典地讲了好多,大家的认识更趋于一致。但好多人提出来只是在小范围内呼吁恐怕还不够。如果要有影响,必须要有一个书面的东西,让大家看得见。最后大家就说,起草文字性的东西的这个事儿就交给马教授了。我开玩笑说,你们的意思是让我给大家当秘书啊!我在单位可是使唤秘书的人,不过为了这件穆斯林大众的事情,我就当一回秘书吧。 回来之后我就思考了几天,觉得大家的意思就是,不管当地人还是外地人都一致认为,我们要爱护三亚,维护三亚现有的基本格局,不要打破三亚的这种太平,说到底就是一种行为规范。可是起一个什么名称好呢?一开始想到“三亚穆斯林行为规范”,但这个名称太重了,太硬了,后来就想到还是用“公约”吧。所谓公约就是大家的一种约定,是自己给自己立的一个规矩,像乡规民约一样,再说,穆斯林历来有这个传统。 后来大家又聚了一次,本地和外地的各界人士集思广益,对我起草的讨论稿做了一些修改和补充,就形成了这个相对完善的文件——只是相对完善,可能还有许多方面没有考虑到,所以就加了个括号,说明是试行。 《我们》:您是个很敏感的人。我在三亚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这种忧虑,但我跟您的差距就在这儿,我只是发表了一通感慨,而您却找到了一种突破的方式。这个《公约》发表之后,我看到微信圈中反应很强烈,都是很正面的反应,您收到的反应具体是什么样的? 马明良:具体的反应我收到的还比较少,总的来说是比较正面的。可能大家都有这样的想法,就是按照《古兰经》的定位,“你们是为世人而产生的优秀的民族”,这个优秀理应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特别是穆斯林日常的行为当中。就三亚(凤凰镇)来说,作为一个穆斯林聚居区,回新村是100%的穆斯林,回辉村的穆斯林占绝对多数,我们有责任把自己的这个小环境管理好,一个是把自然环境保护好,没有垃圾,没有脏乱差,一个是把社会环境保护好,让风气更正,不要把大陆的一些不好的东西带到那边去。当前,那个地方本身风气比较正,没有灯红酒绿,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个人的理解是,既要保护好三亚的自然生态环境,还要保护好三亚的社会人文环境。 《我们》:人文环境的保护应该说更重要,穆斯林与外部世界的区别也就在于其人文特征,这也是这个《公约》之所以产生热烈反响的原因吧。 马明良:在三亚的时候,我有时候去海边散步,看到咱们一些穆斯林同胞,尤其是西北去的戴纱巾戴盖头的,特征很明显,他们在那儿休闲,有的很自觉,喝了饮料,吃了瓜子,走的时候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让人非常敬佩,但是也有一些人不太那么自觉,那么干净的海滩上,瓜子皮、饮料瓶扔在那儿,有的甚至是玻璃瓶——玻璃瓶了得啊,好多人在那儿走路、游泳,很危险。我就不由得想,咱们穆斯林咋能这样?如果都像前者一样多好。我们在下面经常议论这些事,可是私下你再怎么议论,他(她)听不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么,是不是找一些有影响的人物来做一件什么事?谁是有影响的人物?大领导,大老板,大阿訇,我们跟这些人沟通一下。结果一沟通就产生共鸣了。 《我们》:三亚方面,林主席应该是个重要的人物,他是不是发挥了重要作用? 马明良:林安彬先生以前是海南省的政协副主席,虽然已经退休了,但在三亚的威望很高,他也特别平易近人,就住在回新村那边,平常跟群众联系比较多,而且也能听得进大家的意见。我跟他也有好几次的沟通,其中有一次他请我们吃饭,我就把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我说三亚这块宝地,我们有责任把它保护好,外地人和本地人都应该担负起这个责任来。外地人呢,主要是保护好自然环境,不要造成污染,再一个就是在这儿盖房子,一定要维护公共秩序和公共利益,要保持消防通道畅通,要有规划,不能胡乱地建,否则一旦发生事故比如火灾,后果可能是我们承受不起的。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强调这一点,盖房子一定要把消防通道留好,千万不能因小失大,眼前为了扩大建筑面积,多挣点钱,结果建得乱七八糟的,受损失的是整个村庄和穆斯林的整体利益。对三亚本地人来讲,还有一个方面就是要包容来自五湖四海的人,要不断地提高穆斯林的文化素质,只有这样,三亚的前景才会更加美好。三亚不仅是三亚人的三亚,今后全国各地的人都要来,而且还有可能成为一个国际化的旅游城市,海南在建国际旅游岛,三亚就是海南的一颗明珠。问题是,机会来了,我们准备好了吗? 前不久我去了阿联酋,这样富裕的国家,每年到欧洲旅游的人很多,把大把大把的钱花到欧洲,或者美国,如果他们知道有三亚这么美丽的一个地方,肯定愿意到三亚来。问题是,他们来了,住哪儿?吃什么?在哪里活动?到两个村庄一看,人居环境这个样子,宾馆的档次这么差,他会住吗?他肯定愿意到市区里或者到高档别墅区住,那么,他的钱还是别人赚走了,与我们这两个穆斯林村庄没关系。所以,三亚穆斯林要加强基础设施的建设,在吃、住、旅游,包括礼拜和精神心理需求,方方面面要能够满足大家的各种需要。 《我们》:这一点的确很重要。这次我到三亚的感觉就是这儿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离现代社会很远。有一个回族摄影家魏泽明他就说,凤凰镇这个地方给人印象最深的一点就是没有门牌号,如果要给三亚人写一封信,估计是无法送达。 马明良:是的,没有门牌号。如果基础设施规划好了,建设好了,你给每一条巷道命个名嘛。现在的情况是,人问你住哪里?我住哪个哪个多少层的高楼。到处都是高楼,说不清楚,没法定位。这都是细节问题。另外一个,要劝我们开饭馆的、做生意的,不管外地人还是本地人,不要占道经营。本来你的巷道那么窄,你占道了,影响车辆和行人的通行,很不方便。 《我们》:我们经常讲建立穆斯林社会的共识,这个《公约》就是共识的结晶。如果推而广之,多少年之后,我们是不是会看到类似的《柏树巷公约》、《金城关公约》等等?我们的穆斯林社区通过这样的方式,建立一种自我约束的公共意识。 马明良:应沙安拉!你点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咱们中国穆斯林的居住格局是大分散小聚居,所谓的小聚居,就是在农村,这个村庄是回民村庄,那个是汉民村庄,或者这个村庄是回民占主体,那个村庄其他民族占主体;城市的话,这块区域,比如西宁的东关大街,那就是回民区,在兰州的话是小西湖,在西安的话是回坊。全国有许许多多穆斯林的聚居区,就是我们自己的社区嘛,如果我们自己把社区管理好了,把我们的一个个社区打造成环境优美、团结友爱、社会和谐的社区的话,这是展示穆斯林形象的非常有效的办法,这比我们讲一千个瓦尔兹、一万个学术报告还要管用。 《我们》:可以说这也是一种全民动员,既符合国法,也符合教法,还符合公序良俗,当我们说到回民社会的现代建设问题,这就是题中应有之义。 马明良:而且还有一点,《公约》的这种形式,恰恰也契合了中央所强调的提高社会治理水平的要求。要提高全社会的治理水平的话,首先要抓最基层,社区就是最基层。如果我们穆斯林社区共同努力,把自己的小环境治理好,何尝不是对全社会的贡献呢? 上一篇:马明良:看轻冬亚不等于投机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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