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祁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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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25 16:53:14 【来源:】 点击: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儿了,现在只能摸着记忆的藤蔓前去揣摩,因为那里留了一些抚今追昔的东西,同时还落一些摧枯拉朽的东西。

说山,尤其祁连山,我那种对大山的谙熟几乎无人能及项背,我家以前的小村就落在祁连山的一流山坞里,况且我们那头儿吃的喝的用的全仰仗了这列列大山。现在细细想来,我的幼年全冰封在皑皑的雪峰上,撒播在萋萋的草地里,难怪我离开这山坳这么多年,时时还能在我情思的激流里触到这玉洁般冰清的峰峦,时时还能在我肌肤的沧桑间嗅着这墨香般铅印的草味。其实无论这情还是这人,说透了无不是由重峦叠嶂的山石和青翠欲滴的水草培就而成。

父亲们是栉风沐雨的一代,总看不惯脂粉十足的我们这些娃娃。记得那年暑假,父亲就让我加入了淘金大队,让我短期的真切体验一下他们那代人所说的“上山下乡”。在采金场,体单力薄的我当时唯一能够胜任的就是给十几个壮如蛮牛的小伙做饭。那时的冲劲现在想来真有点后怕,那种形如足球的馒头和海量的大锅饭真不是我能胜任的。不过现在倒让我耿耿于怀的是,那时短短几天练就的蒸馒头炒菜做饭的本领全让我遗弃在这鳞次栉比穷奢极欲的城市森林里。十几天后,我辍队要赶回家上学,那意味着我只能独自一人翻越一峰不是很高的山脉,才可在大山的另一侧堵到回家的行车。于是我有了庄严地穿越祁连山一说。

临行前有人告诫我沿途有遇狼的危险,记好千万别歇下来,这样可在天黑前赶到山那边的公路。心里毛毛地,我在天色微暗的晨曦里挎着装有馒头和茶水的书包离开了深潜祁连山腹地的金场。

刚刚上路,我的脚步紧紧的,身后可能踩下了一连串的紧张,我到现在还能透析出它们紧张歪斜的样子来。等到太阳挤出山岚,我已经走出了峡口,开始用脚仔细丈量每一寸苁蓉的草地。没有了乱石,脚底就没有了僵硬,双脚便潜伏在葱油的草地里匍匐前进,外面披上了斑斑点点的美丽山花,好让她拂去身后深深浅浅的记忆。耳边上正弹起一圈圈飕飕的微风,依偎在耳根像湖里涮起的波儿极近且远。

深夏的清晨,湛蓝的天空,斜刺的朝阳,碧绿的草地,晶莹的露珠,斑驳的野花,冷峻的山石,脱俗的野鹰,逍遥的清风,窒息的宁静……然后,这样的景致,让我独自一个人突然撞上,那种大美大气,那种沁心沁脾,那种喜不自胜啊,非常人能够身受。在这样的极境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索性让耳目和心灵忘我地放肆一会,因为这是它们久违的情人,就让两眼放光,就让耳鬓厮磨,就让心灵倾诉吧,否则你的口舌绝对会为你吟诵这样华丽的篇章:

“难道他们没有仰观天体吗?我是怎样建造它,点缀它,使它没有缺陷。”(50:6)“难道他们没有看见在空中被制服的群鸟吗?只有真主维持他们”。(16:79)“难道他们没有观察大地吗?我使各种优良的植物在大地上繁衍。”(26:7)“难道我没有为他创造两只眼睛、一条舌头、两片嘴唇,并指示他两条明显的道路吗?”(90:7~10)


吟着这样的天籁,迈着轻盈的步伐,我在远近烟煴般袅袅的雾气里急行,阵阵的草香和花味在我的鼻翼上野性地泛滥,我的肺叶安详地停止了工作,其实它早已醉死在了心上人如兰的呢喃里。唯有我的心脏,它铿锵有力地擂着我的肋骨,让我的肋骨奏出连琴键都无法比捏的神曲,在这没有边际的宁静里,在这人迹罕至的纯净里,像玲珑剔透的仙女,蜃景般若隐若现稍纵即逝。

啊!我是一方的空气,一磊的山石,一汪的清泉,一斗的泥草和一捧的鲜花。

像只小鸟,俏立在摇曳的花间树枝上,像条溪流,曼舞在随意的乱石草丛中。突然我想做只大雕,俯瞰自己在这茫原中蠕动的样子;又想做只蚁虫,瞻仰自己在这万里的草海中挺拔的姿势;或者想做只狼虫,假使害怕,虎视自己在这寂寥中无助的狼狈。

不觉间,太阳已在我的思想里腾起,没过了我的头顶,我的影子缩进了脚下,它怎可以不缩呢?我卸下了书包,沿着一系水流,重重地坐在了软软的草地上,拿出了茶水,咬了一口馒头,呷了一口茶水,慢品着奋斗的饥渴带来的欢愉,在悠然自得里渐渐睡去……

不知何时,一只苍蝇戏耍我的眉毛,将我前往天堂的美梦搅浑,睁开眼睛,突然发现这往常不曾留意的蓝天,突然无限制地及深邃又浅薄及遥远又贴近起来,眼睛木然地无法承受它蓝紫了的颜色,正不断地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我的心灵猛烈地震颤起来,为伟大造物主的精湛技艺而奔突呼告:“你们是更难造的呢?还是天是更难造的呢?他曾建造了天,他升起了它的高度,而成全了他的形体”。(79:27~28)“他创造七层天,你在至仁主的所造物中,不能看出一点层差。你再看看!你究竟能看出什么缺陷呢?然后你再看两次,你的眼睛将昏花地、疲倦地转回来!”(67:3~4)

我的双眼昏花地挤出了泪水,顺着花儿的脸颊草儿的脖颈徐徐滑落,快乐地融入我本体的黑土,在泥壤里像母亲怀里的婴儿啼哭得地老天荒天长地久。

我翻转了一下身子,将自己的脸埋入了草丛,喘着粗气吸着泥草的味道,幻想自己是条泥鳅,在黑色的泥壤里尽情地舞蹈;幻想自己是条蚂蚁,在密麻的草丛里悠然地溜达。我猛然发觉,此时此刻,在此地,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知道我,我是谁?我来自那里?我去向那里?我为何在此?我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我唯有强烈感知的是我心脏的跳动和血脉里热血的奔放。我感觉自己的渺小无知,感觉自己的狂妄轻佻,感觉自己的忘恩负义 —— 有生以来,安拉赐予的像草儿一样鲜活的生命,像溪水一样清澈的心灵,像鸟儿一样轻灵的身姿,像大山一样强健的体魄,像蓝天一样广博的心胸。如今,我们不再鲜活,不再清澈,不再轻灵,不再强健,更不再广博!

……

蹲坐在草丛里像彩虹样蜿蜒的溪流边,用手舀一把清水洗个阿布戴斯 ,那份舒坦语言都羞涩地躲闪,怕自己窘迫得语无伦次起来。

溪水不出声地流淌着,清澈且沁凉得让人发疯,一根根婀娜的草儿顺水欣赏着自己的线条,连天上的太阳也难耐寂寞,急急地跑到这翩跹的溪流里,舞起自己七彩的华裳,跟这水儿草儿争妍斗艳了起来。

朝着卡尔百的方向立定了,念一句安拉胡艾可拜儿,瞬间里拉近了心灵和天方的距离,我像撒娇的孩子,在安拉的御前,高声地颂扬:“感赞属于全世界的养主,普慈的主,特慈的主,掌管报应日的主,我们只崇拜你,我们……”心灵里那份排山倒海的念想,此时跟着这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起汹涌起来,五体投地地拜倒着,拜倒在安拉的御前,像永远顺势流淌的江河那样,像永远东升西落的日月那样,像永远次第谦让的草木那样,像永远滞后春夏的秋冬那样,恭顺起安拉,这个伟大的造物主,无匹无偶的主宰,做一名忠实的顺从安拉者——穆斯林!

“日月是依定数而运行的。草木是顺从他的旨意的。”(55:5~6)
“七层天和大地,以及万有,都赞颂他超绝万物,无一物不赞颂他超绝万物。但你们不了解他们的赞颂”。(17:44)

“难道你不知道吗?凡是天地间的一切和展翅的群鸟,都赞颂真主超绝的。他的确知道各物的祈祷和赞颂,真主是全知他们行为的主。”(24:41)

我突然不感觉寂寞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寂寞的穆斯林,这和谐静谧的万物,这“鬼斧神工”的山林,这“巧夺天工”的云雨,多少年来,日日夜夜周而复始地恪尽职守,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穆斯林,他们才是大无畏的穆斯林。“……他对天地说:‘你们俩顺服地,或勉强地来吧!’它们俩说:‘我们俩顺服地来
了。’”(41:11)看啊,那草儿的俯仰,那水儿的波动,不正是对安拉这个真正受拜主的顶礼膜拜?看啊,那鸟儿的轻灵,那云儿的飘逸,不正是对安拉这个终极创造主的惟命是从?这样的膜拜才是最从容的潇洒,这样的顺服才是最惊艳的美丽!
当太阳疲惫不堪地停歇在西山上的时候,我也刚刚登上了山顶,我们涨红着脸忙乱地互相注视着,她风情万种的妩媚让我心驰神摇,我的脸我的周身,就连我四野的山川和河流都在她含情脉脉地注视下羞红得一塌糊涂……我再一次的扑倒在安拉的御前,为眼前这伟大景象的创造主深深地磕下了头……

在虚掩的夜幕下,鸟儿正在回巢……

我下了山,堵了车,回了家,留下了记忆。

这些就是我认为的“抚今追昔”的东西了。

在理性量化思维肆虐的世风下,蜷缩在繁文缛节的牢笼里,难有鲜活激灵的生命。每每这样的时刻,便怀念起伊玛目安萨里老人家来,怀念他那种在仕途发达时“离经叛道”式的游离出走,怀念他那种在理性和直觉间游刃有余的高度。如果说鲁迅先生的弃医从文是种方法论,于时代的迂腐者有振聋发聩之作用,那么安萨里的自我批判重拾感性,有机地统摄把握理性是种更高级的方法论,在时不我待的今天,于我们有起死回生之疗救,迫在眉睫!

那次经历之后,我又有过两次攀登祁连山的“壮举”,都是在青海祁连县境内的一座名叫“牛心山”的山峰,海拔是四千八百多米。在很多时候,我逢场便做戏,做戏便少不了侃侃我登山的“壮举”,然后在大伙羡煞的眼神里陶醉得死去活来……

这个和还有一些无需言明的事理就是我前面谓之的“摧枯拉朽”的东西了。

其实我们应该铭记这样的教诲才是:“你不要骄傲自满地地在大地上行走,你绝不能把大地踏穿,也绝不能与山岳比高。”(17:37)

如此说来,也如此想来,无所谓“穿越”了,其实真正需要我们穿越的,就是我们自己思想的峰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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