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人，特别是生活在沙漠地区的游牧民，把骆驼视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衣食住行全天候朋友”。我在约旦河西岸采访过一个至今仍过着游牧生活的贝都因人家。这家的男主人说，他们总是把骆驼称为“养父和养母”。这是因为，驼乳可以解渴，驼肉可以充饥，驼毛可以织衣服，驼皮可以搭帐篷，驼粪可以作燃料，驼尿可以当生发油，还可以入药。游牧人的衣食、居所、运输、贸易，无一不依靠骆驼。因此，有人称贝都因人是“骆驼的寄生虫”。而贝都因人则喜欢自称为“驼民”。美国历史学家菲利普•希提所著《阿拉伯通史》称，马固然是阿拉伯人珍视的家畜，但从游牧人的生活来说，骆驼却是最有用的东西。

苏丹骆驼市场

骆驼自古以来还是阿拉伯人的战车。据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在其《历史》一书中记载，公元前481年，波斯国王薛西斯一世西征希腊，他麾下的 36万大军中，由阿拉伯人组成的骑兵是骑着骆驼出征的。到公元633年，阿拉伯人进攻波斯，曾驱赶着骆驼冲锋陷阵，将敢于抵抗的敌人统统踩死。这在波斯著名的细密画中有生动的描绘。次年，号称“真主宝剑”的伊斯兰联军大将哈立德•伊本•瓦利德远征叙利亚，全军七八百人也都是骑着骆驼上路。在连续五六天的沙漠急行军中，他们缺水少食，不得不忍痛将一些骆驼宰杀，啖其身上肉，饮其胃中水。

     阿拉伯人最津津乐道的是所谓“骆驼之战”。公元656年6月，伊斯兰教第三任哈里发奥斯曼•伊本•阿凡被杀害，阿里•伊本•艾比•塔列卜在麦地那继任，成为第四任哈里发。圣门弟子左拜尔•伊本•奥瓦木和泰勒哈•伊本•阿卜杜拉对其不服，联合先知穆罕默德的第三个妻子、有“穆斯林之母”称誉的阿伊莎，以为奥斯曼复仇为借口，在巴士拉举兵反叛。阿里随即挥师向巴士拉进发。伊斯兰教徒之间的第一次战争爆发。同年12月4日，双方在巴士拉郊外激战。阿伊莎坐在骆驼拉的轿车里督战。最后，左拜尔和泰勒哈战死，阿里的军队杀死驾轿的骆驼，阿伊莎被俘。因为整个战斗围绕着阿伊莎乘坐的驼轿进行，骆驼成为叛军的重要标识，这次战斗被后人称为“骆驼之战”。

     骆驼在战争时期是“活动战车”，在和平时期则成为商品交流的运载工具。在阿拉伯历史上，最著名的陆上商道至少有两条。一条从阿拉伯半岛南端各港口直通北方内地各大城市。通过这条商道，把东非产的乳香和没药、波斯湾的珍珠和宝石、印度的棉花和香料从南方运到贝鲁特、大马士革等城市，甚至经过这些城市再转售到欧洲。同时，将北方的刀剑、金银、陶器又运送到南方。另一条从地中海南岸穿过撒哈拉沙漠直通到非洲腹地的“黑人之乡”。通过这条商道，把非洲内地的黄金、土特产乃至奴隶运送到地中海沿岸各港口，换取来自欧洲的枪炮和生活日用品。在商道上奔跑的骆驼商队，在西方各国文字中均称“卡拉丸”（caravan）。千百年来，“卡拉丸”在沿海与内地、东方与西方的商贸交流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因此，有的西方史学家称“卡拉丸”中的骆驼为“人类不同文明的传播者”。 阿拉伯人喜欢骆驼。这从伊斯兰教圣典到口头传说中都可以看到。《古兰经》中多次提到骆驼，称它是“顺复安拉的表征”，对人“有许多好处”，宰杀时“要诵读安拉的尊名”。而“骆驼穿针眼”，更成为形容根本办不到的事情的箴言。相传，公元7世纪的哈里发欧麦尔曾说：“在骆驼繁殖的地方，阿拉伯人才能昌盛。”在阿拉伯语中，有一千多个词汇直接或间接同骆驼有关。作为阿拉伯文学中产生时间最早、成就最为辉煌的体裁，阿拉伯诗歌更是与骆驼紧密相关。据阿拉伯文学史家考证，早在远古时期，一些歌谣就在阿拉伯半岛的贝都因牧民中流传。这些歌谣大多起源于牧人驱赶骆驼的吆喝声，其节奏由骆驼行进时的节拍演变而来。在这些歌谣的基础上，从伊斯兰教出现前的所谓“蒙昧时期”的歌谣“卡色达”开始，许多阿拉伯诗歌以歌者骑上骆驼或骏马奔跑开篇，然后才逐渐转入正题。当今最喜欢骆驼的阿拉伯人，最著名者莫过于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他出生在牧民家庭，从小与骆驼为伴，喜欢饮用鲜骆驼奶，也喜欢住骆驼皮搭建的帐篷。即使到欧洲或非洲其他国家开会，他有时也不住高级宾馆，而是住在自己带去的骆驼皮帐篷里。他有时还不顾千万里之遥，事先把几头正在产奶的母骆驼运去，每天享受鲜骆驼奶之美味。

     骆驼是喜庆的标识，骆驼队迎亲在一些阿拉伯国家成为时尚。在突尼斯，每逢殷实人家举行婚庆，就将自家或亲友家的骆驼装扮起来。一头头骆驼身披红花彩绸，颔下系着锃亮的铜铃，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一声令下，这些骆驼就从新郎家直奔新娘家。父亲或兄长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新娘扶上由骆驼拖拉的花车，在新郎家派来的骆驼队的护送下，在鞭炮声和欢呼声中直奔新郎家。1981年4月，阿联酋总统扎耶德的长子穆罕默德与萨勒玛公主举行婚礼，也有骆驼队迎亲。庆典开始，穆罕默德身着华贵的服饰，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来到公主宫殿门前。他的马前是由20头更加高大的骆驼组成的迎亲队伍。每头骆驼背上都驮着一个装满黄金、钻石、翡翠、宝石的首饰箱子，价值400万美元。近千名驭驼手、鼓乐手、舞蹈演员参加这次庆典，耗资3500万美元，成为“本世纪最盛大的婚礼”。

     由骆驼参与的娱乐活动，在阿拉伯国家可说是五花八门。在突尼斯，每年10 月以后风沙天气减少，在南部沙漠地区举办“撒哈拉联欢节”。节日期间，人们穿上色彩鲜艳的衣服，带上白色的遮阳帽，跨上放置在驼背上的鞍鞯，或沿着茫茫沙海中的骆驼之路狂奔，或沿着小径到沙海深处探奇寻胜。在叙利亚，有人向喜爱斗牛的西班牙人学习，蓄养一些强壮的公骆驼专门进行格斗训练。格斗一般安排在骆驼的发情期。格斗开始之前，主人用掺和上红胡椒、香料等带刺激性的调料烤制的面饼喂骆驼，使其逐渐进入亢奋状态。然后，把几头这样的公骆驼和一头母骆驼同时带进赛场。进入亢奋状态的公骆驼竞相疯狂追逐母骆驼，相互打斗，直到得胜的一头逐一将其他骆驼踩在脚下，格斗才告结束。在整个格斗季节保持不败纪录的骆驼获得冠军称号。在沙特阿拉伯，节假日期间经常举行骆驼选美大赛，报名参加的往往有五六千头之多。骆驼之美不仅在其装扮和体形高大，更在于其奔跑时头颅高昂，快如脱兔，而停下来步履蹒跚，静若处子。一只被选中的骆驼，往往可价值几万到几十万美元。

     骆驼赛跑在海湾国家就像西方的赛马一样，是一项传统的竞技体育项目。每年10月到来年3月，是骆驼赛集中的时间。每逢周末或节假日，一家老少往往倾巢而出，来到黄沙滚滚的赛场观看。赛场大多是向政府登记的公开赛场，仅阿联酋就有二十多个。还有一些是未向政府登记的地下赛场，海湾地区有多少，不得而知。比赛开始，几十头装扮漂亮的骆驼一字儿排开，年轻英俊的赛手身着彩服骑坐在驼背上。号令枪一响，赛手踢腿扬鞭，骆驼就像离弦之箭，飞一样奔向终点。骆驼外观笨拙，但跑起来很快，每小时可达60公里。赛程没有统一规定，从几公里到几十公里。优胜者受到观众的热情欢呼，并可得到几万美元的奖金。而一头获胜的骆驼，由于经过长期的训练和精心的调养，往往能卖到几万到几十万美元。

     骆驼赛的骑手，过去都是本地的成年人，而现在则大多是来自异乡他邦的少年郎。这种变化，是由驯驼人取胜心切而自己又不想冒风险引起的。成年人做赛手当然有诸多优势，但身高体重，影响骆驼的跑速。因此，现在都改用十来岁、体重不超过30公斤的男童。参赛的骆驼负重减轻，跑得更快。可是，少不更事的儿童驭手经常落地摔伤，甚至摔死。海湾国家富有石油美元，不让自家的孩子参赛，而是从印度、巴基斯坦、苏丹等国雇用。为防止这些受雇的儿童体重增长过快，老板经常不让他们吃饱饭。现在，这种做法引起国际上的不满和抗议。阿联酋、卡塔尔等国已开始禁止雇用骑手，而着手研究使用机器人来取代。

     骆驼招人喜欢，不只在于其曲颈之美，也不只在于其经济价值之高，更在于其天性之雅。它吃苦耐劳，所求甚少，奉献甚多。它的这种性格，同生活在沙漠地区的游牧民有共同与共通之处。因此，有的阿拉伯人说：“我是骆驼，骆驼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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