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江畔回民古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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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9-14 19:58:15 【来源:《回族文学》】 点击:

沿口古镇古称封山镇,位于四川广安市的武胜县城郊,西滨嘉陵江。它始建于宋代,兴于明清,为县治所在地,清代时名为沿口镇。沿口古镇曾经是嘉陵江上著名的水陆通商巨镇,但随着公路交通的发达,它远离了通衢大道,远离了闹市,渐渐淡出了世人的记忆,默默地守着一份寂寞,同时也守着一份宁静。然而,近些年的古镇旅游热,使它因其地理位置和尚存的大规模明清建筑及回族风情而成为游人蜂拥的四川十大古镇之一。

    嘉陵江流经古镇时止住了奔腾的咆哮,使三面浅丘环绕的沿口形成了水流平缓的千余米江段,成为天赐良港。古镇曾经商贾云集,往来商船汇集百艘,县志中就有“花船三百”的记载。解放后,武胜将县城从中心镇迁于此,这里成为全县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世居这里的回民为古镇的繁华付出了自己的智慧和才华。但随着陆地交通的快速发展,嘉陵江航道逐渐衰落,昔日商贾云集的水码头也逐渐沉寂。加上古镇地势较低,多次遭遇嘉陵江洪水的入侵,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处于山坳的县城开始外迁发展,古镇的明清建筑虽被冷落但得以保存了下来。

  有文人说,城市边上如没有山,就少了依靠;城内如果没有一条河,就少了几分灵气,沿口古镇恰恰山水俱全。站在码头,抬头可见那些依山取势、层层叠叠的传统穿斗式建筑群。整个古镇依山而建,房屋多为木结构,数千间传统民居高低错落,规模宏大,起伏中与山林浑然天成。褪尽往昔荣华的古镇与对面山上的新城遥相呼应,于静穆中默默成为新城厚重的历史背景。清真寺古朴典雅的山门造型,高耸在由小青瓦铺就的鳞次栉比的屋顶上特别显眼。大殿的房顶为重檐歇山式叠梁构架,其装饰极具伊斯兰特色,折射出伊斯兰文化在沿口古镇的深厚积淀和高超的民间建筑工艺。

    拾级走上山脚下的老街,当年的繁闹全然不见,但那一棵棵百年古树、一座座穿斗木结构的古建筑,仍在悄悄向你述说着曾经的辉煌。说到沿口古镇的老街,最著名的莫过于始建于明末清初的半边街了,这里是回民的聚居地。位于山坳里的古镇中间有一条小溪,从山上顺流而下汇入嘉陵江。半边街北邻嘉陵江,西邻小溪,因房屋多建造于溪流之畔而名“半边”。临溪一侧的房屋多为吊脚楼,青瓦飞檐,白壁红梁,很有气势。进入街的腹心,才发现这“街”实在是名不副实。其实它依山就势,就是一条北低南高,宽约三米、长约五百米的狭窄幽深的小巷。半边街距今已有三百多年历史了,它完整地保存了明清时代的石砌街面特色,厚实的青石板已被岁月磨蚀得凹凸不平。漫步在上面,不经意就会想起爷爷奶奶辈的生活,那种往昔的粗粝、朴素让人感到十分亲切。就在这仅仅几百米长的街上,竟然矗立着两座清真寺——马家清真寺和黄家清真寺,可见当时回民的众多和伊斯兰教的盛行。

  老街临街多为廊檐式楼房,楼下为店铺,楼上住人或存货。而今漫步,许多房子已人去楼空,历史早已掏空了小青瓦和粉墙内的主体内容,细雨中斑驳的木板门、长满青苔的粉墙和破旧的老屋透着一种沧桑和归寂后的安宁。川人生活向来淡泊而平稳,留在老街的住户依然把日子过得其乐融融,有滋有味。间或遇上一两个老人手拿一张报纸,倚门坐在小木凳上,其悠闲的神态让人羡慕。偶尔也会遇上一个小姑娘,站在二楼的木廊上对镜梳理秀发;也不时有很乡土的小姑娘背着背篼撑着伞走过,有农夫样的汉子挑着担子与我擦身,有老婆婆在屋檐下“咕咕”地唤鸡喂食,有小媳妇在高大的门扉里烧火做饭。住在这里,人们的生活肯定有很多不方便,但很清静,也很自得。

  天空还飘着细雨,那百年的故事,在霏霏的冬雨中,沿着斑驳的墙面、浅吟的流水、幽暗的街巷向外渗透。“姑娘,你咋个不把撑花(当地语,即雨伞)打开?”一位闲坐在门边的近百岁的老婆婆和善地冲我说。我嘴上说没关系,心里却想借这飘飘的雨丝,让古镇的宁静在心的宣纸上晕化开来。望着那些青瓦粉墙下高出一般门户一倍的厚重泛黄的门板,我虽不知其为什么要这样设计,但也为先人的勤劳叹服。

  清真寺虽然远观赫赫醒目,走在幽静的巷子里却找不见它的踪影。我向一位坐在门外择菜的老婆婆请教:“婆婆,请问到清真寺咋个走?”那婆婆顺手往侧面一指,“从这里上去就是了。”如果没有人指点,这段台阶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了,因为它夹在两幢建筑的夹缝间。

  这台阶三十多级,四周覆盖着青苔,只有中间踩踏凹陷的地方露出石头的本色。上到第六级处,台阶的两边有了石柱和石板护栏,仅这一点变化,就使原本寻常的台阶有了厚重的分量。台阶的尽头有一棵大黄桷树,到了树下便看见了很不起眼的寺门,门楣上方挂着一块临摹毛泽东为延安清真寺题写的“清真寺”牌匾。跨进寺门,我遵照传统,高声道了赛俩目。这才发现清真寺也依山势而建,与街道一样也呈南北走向,共有五进。因天气阴暗,寺里更显清丽幽静。过了门厅是小天井,跨过门槛到了大殿,大殿前又有一个天井,里面栽满了花花草草。寺虽不大,但古意盎然。天井周围有一杆栏式回廊和月台,再过一个小天井便是水房和阿訇的住房。整个建筑呈四合院式,结合了川东民居的木质穿斗结构,大院套小院,天井连天井,规模宏大,造型别致。

    阿訇闻声出来,我递上名片说明来意,他热情地引我到了最里面的会客厅。我放下摄影包,拿出笔记本,向阿訇询问了这里的情况。史料上记载,伊斯兰教在乾隆初年传入武胜,回民多为明末清初从湖广地区来川经商的马姓和黄姓回民。最初他们以宰牛、贩卖牛肉为生,后来便渐渐从事码头搬运、船只运输等行业。马姓回民是明末清初从湖南宝庆府绍阳县来的,而黄姓回民是从常德府武陵县、富顺县相继迁来。最初马家清真寺建在泰山乡汤家坝,乾隆四十三年(公元1778年),马、黄两大回民家族才在沿口古镇分别迁建了一座清真寺,即马家清真寺和黄家清真寺。马家清真寺于道光八年(公元1828年)进行了续建,逐渐成为占地六百多平方米,有山门、礼拜堂、左右厢房、内外天井构成的四合院布局寺院。随后,吸引了很多回民来此安家落户。

  说着阿訇带我来到大殿前的月台上,探身向外指道:“马家清真寺总体为木结构穿斗、青瓦重檐歇山式屋顶,风格古朴,体现了中国的木构建筑风格特征。山门是木质牌楼,气势宏大,但因地理条件限制不能直接通行,所以寺门只能开在旁边。改革开放后,政府曾多次拨专款维修,现已修葺一新,已从县级升级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了。”现在全寺总面积四百一十平方米,大殿建筑面积一百六十七平方米,和左右厢房一样,均系木结构穿斗式建筑,小青瓦面,单檐悬山式屋顶,每个天井内均栽有花草,四季芳香。

  天井前的月台好似一个观景台,推窗别有洞天。人站在那里,既可避风雨,还可凭窗将古镇秀色尽收眼底。远处起伏的群山和逶迤的嘉陵江铺展成古镇天然的背景,陶冶着古镇人的性情,也愉悦着游人的眼睛。我拍摄下细雨中的街景,用镜头触摸着闲适生活的细微之处,享受着那份难得的古朴和宁静。我想象,夏夜在这里放上一把竹椅,凭窗而躺,蒲扇轻摇,山风拂面,仰望月空该是何等的惬意啊!

  转身,我发现天井靠大殿一侧有半截石雕的龙头。阿訇说以前这个龙头可以喷水,正好浇灌天井里的花草,可惜它在文革中遭了厄运,从此不再喷水了。我们又转到靠水房的天井处,那里立着一块“咸丰九年二月初十立”的不知是马家第几代人的墓碑。阿訇说是马家后人从别处发现移到寺里保存起来的。我想,文革中遭受破坏的岂止是清真寺。一个民族如果没有生活过的实物,她的历史就难以见证了。

  “黄家清真寺的情况怎么样?”我问。阿訇说:“黄家清真寺前段时间只是把外墙修整了一下,现在还没有开展宗教活动,走,我带你去看看。”我拿上相机,跟着阿訇顺着狭窄弯曲的街巷走着。街道以地形取势,高低衔接,曲折有致,两旁全是木板门,门很高大,早已看不出漆色了。民居房屋远观是明清建筑,近看多为清末民初的木结构瓦房。中进两分,中间为过屋,两边为厢房。过厅可以待客,也可以做生意,厢房则是起居和储物之地。傍岩修筑的房屋多为梯式二进或四合院,少数是廊檐式楼房,楼下做店铺,楼上住人。每两个院落或几个院落间还有一堵高挑的青砖小瓦风火墙相隔,既去“火烧连营”之患,也具灵动飘逸之势,临溪的就是吊脚楼了。

  古镇自有古镇的生活节奏和乐趣。已到中午时分了,有人端着饭碗,坐在家门前吃起来,全然不顾有游客在观光。一路上阿訇与不少人打着招呼,然后介绍我也是回族,我们赶紧互道赛俩目,那种路人的陌生感瞬间消失。

  天渐渐晴了,我们沿石板路向高处走,有的空着的房屋只有梁柱,而没有了墙壁;有的墙壁上的泥土已经剥落,露出了里面的竹条;有的门前长满了杂草,有猫和狗在那里嬉戏;有的空房处甚至成了菜地,菜地上又用竹竿支成架子晾晒衣物。经过古色古香的老戏院、老作坊、回民宰牛场等,在十字街口,有一茶馆,街坊邻里好友聚在一起,品茶对弈搓麻将,谈古论今话世道,怡然自得拉家常。见我举起相机,有的人躲闪,有的却无所谓。

  胜利街其实也不叫街,它是一条长约五百米的石梯小巷,为山梁上的石家湾与下面河边街的连接走廊。拾级而上,清幽的巷内,人迹寥寥,两旁的木质房屋,许多已是人去楼空,恍若隔世,令人遐想。阿訇告诉我,现在许多年轻人都去外地打工了,一些回民也搬到半山上的新镇去了,所以这里显得冷清。但他们又听说政府要利用古镇的资源搞旅游开发,所以这些房子就空置起来,看政府怎么操作,他们再作打算。

  拐过一家作坊,便看见了外观修葺一新的黄家清真寺。阿訇说:“政府没有钱,为了开发古镇的旅游,只是把外面修整粉刷了一下。”爬了十多级台阶,到了清真寺的门口。阿訇用钥匙打开了锁,却推不开门。“你等一下,可能是隔壁家从里面反锁了。”说着他又登上几级台阶,去敲那住户的门,他又是叫那户主人的名字,又是拍打门环,好一阵子主人才开了门。

  我在寺门前也是等了好一阵儿没见开门,就循着他的路子进了旁边的院落。这是一个古风犹存的宅院,有三进,靠岩边的还是瓦屋绮窗的两层楼,从房屋的建制和规模看,以前一定也是个大户人家。我大声呼喊却不见阿訇的身影。这时,从阁楼上走出一个老者,指着一段垮塌的墙垣说:“阿訇在下面。”这时,我听见了开木门的吱呀声。

  来到废墟前探身一看,这院子高出清真寺六七米,地面上有垮塌的石条,石条的泥土上都长满了草,看来不是近日的事了。我也想从那里下去,阿訇和老人都制止了我。既然暂时下不去,我就去与老者攀谈。我问:“大爷,您是回民吗?”他应声是,我便赶紧道赛俩目。我问:“我可以进家里去看看不?”老人说:“欢迎!欢迎!天下穆斯林是一家哦!”

  这是一马姓回民家。上了木楼梯,老人把我带到房间。这是一间十多平方米的小阁楼,里面是卧室,外面相当于一个会客的地方。房屋很小,但十分整洁,窗户开得较大,是那种老式向外撑出的木窗。南望竹木苍郁,掩映中的古镇状如苍龙;北看夕阳照射江面,轻舟摇曳,波光粼粼,形成美丽的“环江晚渡图”。贴窗放着一张没有了漆色的木桌,上面罩着一块塑料布,桌的三方有条凳。老人面西而坐,身后有一个十分简陋的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用牛皮纸包了封皮的书。软软的夕阳从窗口倾泻进来,使房间温暖而明亮。靠门边的地方放了一台电视机,从桌子上摊开的书和一堆花生来看,老人活得乐天而知足。凭窗看古镇的风土人情,看嘉陵江逶迤远去,让人看见了流年的味道。

  走进这里,就走进了历史。尚存于此的黄家清真寺也属清代建筑,临街的门面虽然粉饰一新,墙壁上却还残存着文革时期的毛主席语录,寺门里面宁静空旷。大殿正对寺门,但高出地面两米多。从两边“Z”字形的台阶上去,殿前一棵粗大的黄桷树还算蓊郁,但它的周围铺满了一层枯叶。岁月风雨中,却将一种人世沧桑展现在我的面前。原来厨房的位置有一口石凿的大水缸,大殿紧贴岩石处有一口水井。阿訇掀开盖在上面的草席,那井水非常丰沛,用一根竹竿就能提上水来,据说此水井即使在干旱的时候都没有枯竭过。伊斯兰教是回族人精神文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清真寺是团结族人、延续文化的理想场所,它不仅仅是一种建筑,更是回族人的一种精神象征。我怀着宁静的心情看待周围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只有不枯的老井连接着远古的时空,知道这里曾经的烟云故事。

  最值得一看的是阗岩坡的石梯,石梯的石板比街心多出四十厘米左右。长时间地踩踏,石梯的边沿已经没有棱角并且凹陷下去,施工时在每一级石梯上都凿出一些横纹,防止行人滑倒。沿着街梯石板走向北面山顶,民主街建在山顶上,宽约三米,细长幽深,一直延绵至太平铺,人们习惯把这一带称为石家湾。这里因有所小学,所以少了下面的宁静。登高回望镶嵌在山谷之中的古镇。口小肚大的古镇形状,起着冬避严寒、夏迎凉风的作用,绿树、绿竹掩映下的粉墙青瓦,木楼屋檐骤合,如世外桃源一般。漫步街上,看着一块块被岁月打磨得十分光滑的石板,抚摸着一扇扇被风雨浸染得格外苍老的木门,不由你不感叹往日的繁华景象仿若一场幽梦,匆匆流逝的时光带给今天的只有一片宁静,唯有历史的跫音仍响在耳旁。


责任编辑 :奥斯玛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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