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彦伟:十年前第一次接触维吾尔人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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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3-05 09:39:03 【来源:】 点击:

       2004年9月4日  星期六  长春

       已经是大学生活的第三天。晚上原定是初高中的网上聚会,如约去了网吧。然而等来等去,网上却只有三四个人,其他通知好的同学都没有来。想必刚上大学,各有各的新伙伴吧。也只好扫兴而归。

       萧哥陪我从网吧回来,走在校园的路上,让我抬头看看月亮。我一看,一下子被迷住了。多美的月亮啊,那么大,那么亮,清澈得让人想咬上一口。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像是一块烫过的布。这种夜空,在哈尔滨是绝对见不到的。在月光的抚慰下,在夜风的柔拂下,心情格外畅快,回到寝室就开始站在阳台上唱歌,一连串唱了好多,还是不尽兴。

       当我唱到《吐鲁番的葡萄熟了》的时候,忽闻有喊叫声,听不清说的什么,也不知从何而来。扒头下去,才发现是楼下的人在激烈地喊。我才意识到已经九点多了,忙面露愧色,向下道一声:“不好意思,打搅了啊!”不料,那个人却几乎把头贴在了铁窗栏上,仰着脸把笑容送出来,大声喊:“唱下去!”借着寝室里并不明亮的灯光,我才看清楚,原来这是一个新疆人,典型的维族人!我有点意外,也有点发憷,虽说自己是回族,和维族都是穆斯林,可是以前在哈尔滨长大,除了极个别的卖烤串的,几乎就没有在大街上见过什么维族人。到了大学,清真食堂里也有不少维族学生,但他们似乎都是和本民族的人在一起吃饭,说我们听不懂的维语,感觉总是很遥远,有一种说不清的隔膜。正在我发愣的时候,楼下已经开始敲窗户了,再三鼓励我“唱下去”。我也不多想,鼓起勇气唱了一段蒙古长调,楼下的他鼓掌说:“唱得太好了!”

       他还说,他也喜欢唱歌,于是张口就来了一段《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是用汉语唱的,通俗唱法。但那唱法里有浓郁的新疆民歌味道,半音处理得特别细腻和纯正。唱到“哎——”的时候,还用手拢住嘴那样向窗外纵情地唱。我们都激动极了,边唱边聊起来。原来他们110寝全是新疆预科班的学生,和我一样也是刚刚入学。我原以为,即使我是回族身份,也是很难认识这些新疆人,甚至很容易被他们排斥或敌视的,但,今晚的歌声却让我们这么容易就成了朋友。

       这时,楼下的屋里又出来三两个人,一起向上张望,并用蹩脚的汉语招呼我下去,和他们一起唱。我本来是很内向的性格,不太习惯和陌生人打成一片。可眼下盛情难却,也只好从命。临走冲肖哥笑笑,挺自豪。

       推开110的门,一屋子人在等我,似乎隔壁寝室的也来了。他们围着我坐了一圈,每个人都开心地傻笑着,那种热情简直让我窒息。这时冲我仰头说话的那个人,不知从哪里捧出来一塑料兜的葡萄干,对我说:“你知道吗?我的家乡就是吐鲁番,你唱的那个!”他又把葡萄干递到我手里,说,“这就是我们吐鲁番的干葡萄,你吃啊!”我说:“这是干葡萄?不是葡萄干吗?”他说:“哎,就是干葡萄啊!”好吧,干葡萄就干葡萄,我吃。尝了几个,感觉味道不是很好,有点小,不像市场上卖的那么大,那么甜。但是心里还是很甜的。我这回看清了他的面孔,他的头发和眼珠都是黄黄的,大个子,戴个眼镜,很像是大山。后来知道,他叫艾力。

       他们让我继续唱下去,可是这么多人面对面围着,我张不开嘴。这时一个小胡子生气了,浓黑的眉毛都攒在了一起:“你……我……是不是朋友?”

       我赶紧说:“那当然了!”

     “那是朋友为什么不可以唱?”

       我被他的话感动了。这就是我们民族兄弟的心怀,这就是他们的思维方式,这就是他们的交友观:几句歌声就可以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就不该有任何的戒备与拘束。我于是放开了许多,又唱了一首《阿拉木汗》。唱完我说我唱的不好,唱不出纯正的新疆味儿,但他们一直在给我鼓掌,夸我嗓子太棒了!又不知是谁拿出了几盘磁带,放到小插卡录音机里,原来都是从家乡带来的新疆民歌,据他们说是维族很著名的男歌手。

       我们又聊到上学的话题。他们的母语是维族,小学三年级才开始学汉语,所以现在他们的汉语都很不过关。学校不让他们说维语,要求在什么场合都要说汉语,但是也没有人听。他们要在这里上两年预科,其中有一位居然要上四年预科!他们来自新疆的各个地方,伊犁的,喀什的,吐鲁番的,有四个维族,一个哈族,还有一个说维语的回族,年龄都与我相仿,但都人高马大的。我说:“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到你们的家乡去看看!”他们表示热烈欢迎,艾力还特别认真地拍着我的肩膀说:“你,一定,要来!”旁边人也说:“说到就要做到!”

       最后我才告诉他们:其实我是个回民。“什么?你是回族?”他们都表示万般诧异。有一个人还说:似乎在清真食堂见过我,但他不能确定我是不是穆斯林,因为看我长得不像。我的心里更多了几分感动,他们对我这样一个唱了几句吐鲁番的陌生人这样地毫无戒备,这样地热情友好,并不是因为我们都是穆斯林,却恰恰一直不知道我是回族,而是把我当成了汉族人的。

       他们还要让我继续唱下去,并要给我伴舞。实在太晚了,明天还要军训,便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的“纠缠”。我手里捧着满满一大捧“干葡萄”跑回到二楼,和我的室友们讲起今晚发生的奇妙故事。可他们的脸上却立刻没有了丝毫笑容,冷冷地告诉我:“少惹那些新疆人!”“他们可不是好惹的!”

       唉,整个一晚,我的心里充满着莫名的兴奋和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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