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坐落在大山深处的红河村静悄悄地.月光柔柔的泻落在每一家黄泥矮墙围砌的庭院中.

村头亮着一星昏黄的灯火,孤零零地闪烁在如水的夜色里.看着那一抹光亮,就像夜渡沧海的孤舟,远远地看见了一座小小的港湾,既让人安心,又让人好奇.偶尔三两声犬吠划破凝静,冲向山顶,冲向夜空,不一会儿便沉寂了.倾着耳朵细听,空荡荡的,静更静了.

亮着灯的那家小院里,一棵苍拙的白杨树高高地耸立着,挺拔的有些孤傲.离地五六尺,一枝粗若碗口的叉枝突兀地横长出来,像是与母体闹了别扭,冒昧而洒脱.白天的雨把秋日的黄土地浸润的有些咸湿,散发着早春才会有的泥土清香.小院东北角,两间简陋的土坯泥屋显得冷冷清清.透过窗纸,一片微暗的灯光刚好映照在屋前的白杨树上,投射出一个凌乱的疏影.
屋里,一个年轻的女人拨弄着煤油灯芯,目光呆滞地望着三个蜷缩在炕上的孩子.秃陋的四壁上只有她娴静的独影.

"妈妈,我饿".小儿子三岁,瘦黄的脸蛋泪水涟涟.

"你给我们做锅饼吃,好吗妈妈?"二儿子哭着央求,那是他最中意的食物.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才有吃的?"八岁的大女儿偷偷地摸着泪水,怯怯的问.

望着三个儿女,女人不知怎么回答.只感觉心好象破了,很疼,疼的透骨入髓.抚着心口她喃喃自呓:"三天了,人怎能三天不入面米呢!你走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遭了多大的孽.狠心的大队长说,我挣的工分太少,一拖再拖,总说过几天再分粮食.他可能没试过,空着肚子,一天也难过.我能等,几岁大的娃娃能等吗?他说话时的那双贼眼,我明白他想什么.他太看轻我了.....".

大女儿的哭喊打断了她."妈妈妈妈,小弟怎么了?他不说话不睁眼了".女人一楞,半天会不过意来.忽然,她发疯般扑过去抱住了小儿子,拼命的摇拼命的摇,她大张着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只管摇,她只要儿子醒来.凄厉的神情犹如鬼魅.她只管摇啊晃啊,饿昏的小儿子无半点回应.

大女儿被母亲的神态举止吓坏了,受惊后的哭声吵醒了二弟撕裂了夜.饥困中睡去的二儿子不见了梦中的锅饼,大哭大闹大喊:"我要锅饼我要锅饼....."尖锐的叫声穿出窗外,刺破宁静.整个夜深中的山村上空都游荡着一个回声:锅饼.....锅饼.....锅饼.....

女人紧紧地抱住小儿子,站着摇,坐着晃.泪水"吧嗒吧嗒"掉在孩子额间,唇上.

夜一点一滴溜走,大女儿与二儿子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

小儿子轻轻的咳出了声.

女人抱着小儿子,慢慢的拍着,哄着,像往常一样,他习惯了这样睡去.
夜恢复了稠密,没有一丝杂质.煤油灯昏黄暗淡.炕上三个孩子并排入了梦乡.女人坐在一旁定定的看这他们.脸上挂满了爱怜.月光透窗照了进来,小屋里一片祥和.

后夜.月偏西.女人的姿势一点未变.似乎她是第一次见到自己思念已久的孩子.怎么看也看不够.煤油灯"吡吡剥剥"响了两声,火苗尖上冒出一缕灰柔的烟晕.女人脸上忽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俯下身去,她轻轻的说:"宝贝们,好好地睡,妈妈给你们做锅饼去,睡醒了,就可以美美的吃个饱".说完挨个亲着三个孩子.凉凉的泪就像中秋的雨.

煤油灯扑跳了两下，油尽灯熄了．屋里只闻深深浅浅的轻微的呼吸声．

屋外，夜深寒重．女人失神的朝大队长家走去．

．．．．．．．

破晓，微明．白杨树上的叶子已被秋风秋雨吹打的疏疏落落．那段生的突兀的叉枝上，突兀的多出了一圈麻绳环，绳环中更加突兀地颈吊着一个女人．悬空的身体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暴睁的双眼死死的盯在身前三尺的地面上，那里，整齐地排放着三个潮湿的黄土做成的锅饼，圆圆的，厚厚的．

红河村．沉静的西山头上顶着一轮朝阳．阳光柔柔地铺洒在每一个小小的院落里．

大队长家门口．整齐地排放着三个潮湿的黄土做成的锅饼，圆圆的，厚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