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挂历,阿奶的祭日快到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忙碌中阿奶离开我们已经有四个年头了。因为父亲只身来疆,我们的亲属就是母亲的娘家人了。我们的童年都是在唯一的老人----阿奶家度过的,在那个贫瘠的年代,阿奶家就是我们娃娃幸福的天堂。进入中年,不知不觉就会陷入往事的回忆,而幸福与快乐的画面里总有阿奶的身影。
笨娃有笨福
夏季的一个傍晚在女友的相邀下一起驱车去郊外拔可以做绿色肥料的野生植物-----苦豆子.
看着窗外的一望无际的麦田,女友笑说,自己刚参加工作随单位领导去昌吉出差,看到绿油油的麦田,杞人忧天地感叹,这么多的韭菜怎么能吃得完?能卖完吗?惹得领导大笑,让她看清楚,那是麦苗,不是韭菜.当时羞得她面红耳赤.
我不禁回忆起小时候自己在农村的阿奶家闹出的种种笑话:
舅舅他们在大蒜地里忙活着,我看他们在一行行的大蒜旁边挖了一条条小沟,就在蒜行间跳来跳去,舅舅大概嫌我瞎捣乱,就让我去大门口的山墙下抱晒好的苦豆子要往挖好的沟里埋,问其原因,说可以做肥料给大蒜提供养料.我快活地奔跑到舅舅指点的位置,没有看到半粒豆,只看见一大片晒蔫的草.
我气喘吁吁地跑来告诉舅舅,没有苦豆子.脾气暴躁的舅舅用方言大声呵斥道:你窝窝(眼睛)哈(瞎)了吗?就在山墙那搁地尼!
我吓得一溜烟再次跑到山墙下,可怜的我看到的还是那一片晒蔫的草,耳边又传来舅舅的怒吼:你快点,我把这点活干完还要忙别的事情去尼!我怀着恐惧的心理挪到舅舅面前,小声说,我还是没有找到苦豆子.
舅舅大怒,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拽到了山墙下,指着那片晒蔫的草气咻咻地说:你窝窝哈地尼吗?这不是苦豆子吗?我挣脱舅舅的手,边揉火辣辣痛的耳朵,边委屈地辩解道,你说的是苦豆子,可这是草,又不是豆子,你要是说让我把这片草抱过去,我不就知道了吗?
舅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压根就不认识苦豆子,他不给我道歉,还在那自我辩护地说,难怪要批林批孔,这个孔老二就是该批,你瞧这些学校里的娃娃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笨样子!
阿奶让我到地里挖几个洋芋(土豆)回来,我没有听到她说的挖,就跑到她指的那块地里转达了一圈,没有发现洋芋,怕她骂我,因为阿奶骂人很厉害,就在那块地里一株株菜秧下仔细地寻找了几遍,仍旧没有发现一个洋芋,这才踏实地走到在灶前忙碌的阿奶那,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地里一个洋芋也没有.
阿奶抬头盯着我说,今天我但把洋芋挖出来,就塞到你地窝窝里.她让我拿着铁锹跟她走到那块地里,指着一株菜秧说,挖!
我不敢多问,就赶紧使劲挖起来,铁锹一翻,几个洋芋出现在眼前,我惊呼道:哇,洋芋是埋在地里的,不是挂在菜秧上的!
阿奶吩咐我到菜园子里给羊拔点草,嘱咐我到最里面的果树下拔草.我走进菜园子,看到小路两旁的草长得茂盛极了,心里不解地嘀咕着,这里有草,干吗让我去果树下?那里还有我最害怕的癞蛤蟆呢!
我一口气拔了一大捆路边的草,连抱了两次才抱完,我把草扔进羊圈就安心地去看书了.
羊圈里不时传来羊"咩咩"的叫声,猛听到阿奶的呵斥声:让你给羊拔些草去,抱着你地 "古兰经"念地尼,你但把我们穆民贵重的《古兰经》这么下叶子(功夫)念,你都能当女阿訇了,还不赶快去拔草!
我连忙申辩说,草早就拔回来给羊了.
那羊咋还饿得乱叫尼?你是不是偷懒只拔了一点,羊不够吃?
我委屈地说,我拔了一大堆,抱了两次才抱完.
阿奶疑惑地说,你拔了一大堆?还抱了两次?你有那么麻利吗?那么深的园子,你来回跑了几趟,你踩地是风火轮吗?
我得意地说,我就没有去果树下面拔草,一进园子就有那么多的草,我干吗跑到最里面去?我才不傻呢!
啊?阿奶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羊圈那去视察,她喊我过去.我看到羊面前的大堆草就说,看到了吧?还有那么多呢,羊根本就吃不完!
乃(那)是草吗?乃是传草(学名:黄花菜)!你还说你不勺(傻),你是书念勺了,念勺哩,除了念书,你再能干啥?
时隔不久,二姨回来看望阿奶。爱干净的二姨一进门就忙活开了,扫房子,拆洗被褥......阿奶最爱的就是二姨,对她孩子也疼爱有加,总说我母亲这不如二姨,那不如二姨,连我们这些孩子也殃及到了,甚至到二姨的孩子打个喷嚏都比我们优雅.其实,二姨是偶尔回一次娘家,母亲是有时间就回娘家帮阿奶打点家务.
二姨干完就准备去冲澡了,她听到羊饥饿的叫声,吩咐我去割草喂羊.阿奶从来不让我动镰刀的,她说我太笨,害怕镰刀割伤了我.现在听到二姨让我去割草,我兴奋坏了,连忙拿起那把心仪好久的月牙般的大镰刀冲进了菜园子.
我来到菜园子深处的果树下,看着茂密的草,学着阿奶割草的样子,弯下腰,右手握镰,左手抓了一把草就利索地割了起来."啊!"的一声惨叫,把跟在我屁股后面进来的二姨孩子萍吓得跳了起来.当她看见我的左手血流如水的惨状,生性胆小柔软的她哭的声音比我还大.她在我前面"哇哇"地大哭着喊:妈妈,妈妈,快来呀,姐姐把手割断了!
二姨顶着满头的泡沫,穿着被水湿透贴在身上的衣服,顾不上自己一贯的优雅风姿,几步冲到了已经痛得龇牙咧嘴的我面前,看着"簌簌"滴落的血注,她惊呼:主呀,主呀!把这娃娃疼死了!她慌忙返身进屋,出来时手里攥着一块发黄的棉花,跑到灶前拿了盒火柴,用颤抖的手将棉花点燃,迅速抓起我的手,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就把还在燃烧的那团棉花按在我的左手上......
你别说,这个止血的土方子还真灵,它很快就帮我止住了血,二姨又找来白布条给我把手指包扎起来,又用一块方巾将我的左手吊在胸前.....至今我左手中指和无名指上还清晰可见当年的割痕,你就去想那时我的可怜样吧.
阿奶回来听二姨的阐述,她大声训斥起二姨来:你不知道这个娃娃笨吗?你让她用镰刀割草,不是让她找死吗?你有没有脑子!
自尊性极强的二姨哭着跑进了屋,阿奶阴冷着脸对我说,流了那么多血,还不睡去,还抱着你的"古兰经"不放,老老实实地躺床上睡去!
等我睡起来,二姨做好了饭,阿奶把一碗鸡汤放在我面前让我喝.小时候的我吃饭很单一,吃得也很少,好像只要有馍就可以了,特别对油腻一点的东西一点没有胃口.
看到我皱着眉望着飘着油花的汤,就明白我不愿意喝.阿奶厉声喝道:喝!又不是毒药,能把你闹(药)死吗?你要不喝,我把你的头割了给你灌下去!吓得我也顾不上烫,"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丢下碗跑到一边就吐了......
阿奶摇着头说,这娃莫(没)福,享不了福,还笨地莫办法说,除了会念书,再就莫用处了,也不知道将来她咋办嘛!唉.....真主给每只羊的嘴下都有一把草尼,这娃就只能托靠给真主看护哩!
以后家族里的人就把我当废物待了,不管什么伙计都不叫我做,我除了看书,就是看书......
......
现在我依旧那么笨,回家依旧是什么活也不让我干,我除了看书,就是写书,呵呵......如果阿奶还健在,她一定会说,托靠真主,这娃有福,这么多人疼她,她不光养活了自己,还抓大了她的娃娃!
一切托靠真主,笨娃也有笨福,只要人不放弃自己的梦想,努力去实现,福就在你身边.但,福不是等来的,真主拨派的福,还要靠自己去打拼才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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