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7日新疆南疆哲合忍耶热依斯马鸿武奉命归真。苟发军摄

七

    永宁镇政府的两位领导郎朗地笑着介绍说：“师父老人家，这是老县长马吉祥的二女儿，是我们回回人里头写书的人。”
 

    “哦，我和你阿大（父亲）是交往了多年的老朋友。”师父温暖地笑了笑，打量着我，似乎在我的身上寻找父亲的影子。
 

    我的父亲马吉祥，曾经在这个县担任过十三年正、副县长。
 

    一个县长与一个宗教教主是多年的朋友。我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在一个回族人聚居的自治县，这是很自然的事。
 

    更何况，在焉耆回族自治县，历届县长大多数都是回族。
 

    “那时候我常去你们家，见过你阿姐，对你咋没有一点印象？”师傅慈爱地问。
 

    “回师父的话，我十七岁就离开家出去工作了。”我回答道。
 

    于是，我就开始问起了河湟起义的历史，聊起了师父的爷爷马骥、父亲马显祯、哥哥马鸿祖以及刘四总爷……
 

    师父留我们吃午饭。
 

    受师父如此礼遇，心里明白的跟镜似的，其中很大成分是缘于师父与我父亲多年的情义，以及对出自本民族知识分子的感情。
 

    师父的家人把一盘烤得焦黄的烤全羊肉，一盘油汪汪的黄焖牛肉摆上了桌，接着又摆上了一盘金黄色的点心。
 

    师父吃饭的样子很慢，细嚼慢咽，很是讲究。
 

    吃饭间，师父一个细小的动作，使我震撼。
 

    在掰开一块点心时，几颗微小的点心粒洒落在桌面上———很自然地，师父伸出右手，用食指一粒一粒细心地地捡蘸起来放进嘴里，然后细细地吞咽了下去。
 

    哗———我的脑子里闪过一道耀眼的闪电，照得脑海里一片通透。
 

    公元8世纪，国外逊尼派中出现了“苏菲主义”。“苏菲”意为羊毛，指该派信众身着粗羊毛编织的衣服，以求信仰虔诚和生活简朴。
 

    而师父的这个小小的动作，告诉了我什么是苏菲主义。
 

    来之前，也曾用心地研读过“苏菲主义”。研究的结果使我明白了苏菲知识本质上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秘内心体验。是一种通过个人直觉、体认，在心灵、心智、情感上与安拉（真主）沟通而获取宗教神秘知识的认知论。
 

    你可以感觉得到，但你永远无法看得见。
 

    就如凡见过师父的人都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师父的脱勒盖提（神秘功修）不易了解。从事这种功修的人，把它的内容视为自己——导师——真主之间的秘密，决不外传。
 

    我作为一名晚来的、而且是从繁华向它倾倒的漂泊者，也只能看到这种神秘主义宗教功课和简朴生活的一些表象。

 

八
 

    我的脑海里浮起一个女子的模样；“师父不在。师娘很有礼貌也很有分寸地把我们让进庭院。看那师娘，五十上下，衣饰整洁，和眉笑目甚有福相。问明我们身分、来意，便让进家中，泡上糖茶，端来蛋糕、点心招待。师娘的举止态度，使人觉得好似把农家主妇的谦恭朴实和贵夫人的礼仪庄重巧妙地溶合在自己身上。她不像一般有点权势人家的主妇，对没什么用处的客人冷慢，对关系实际利益的人又显示过分的热情，同时还时时处处提醒你别忘了她的地位。比较起来，她在那种本分农妇的朴实后面，还真有那么一点丝毫也不夸耀、却让人不能不感到贵气。”
 

    我被周涛在《哈喇沙尔随想》里描述的师娘的形象搅的有些魂不守舍了———这个在世人眼里满是美好与尊贵的师娘过世已整整十三个年头了。
 

    “师父，听说师娘长得很好看，我能不能看她的照片？”
 

    师父慈爱地一笑说：“那旁客厅里有照片呢，走，过去看吧。”
 

   客厅的四周，墙上，桌子上以及窗户上摆满了各个时期大大小小的照片。这些照片，有师父与各级各类政界要人的合影，有师父与各寺坊阿訇们的合影，有师父与我父亲在一起时的合影，有师父与张承志的合影，有时任宁夏政府副主席的师爷马腾霭参加昌吉回族自治州三十年大庆时来焉耆与师父的合影。
 

   其中，我也看到了周涛在《哈拉沙尔随想》所写到的那张照片：“在秋草枯黄的哈拉沙尔草原上，两位老者头戴黑色六楞帽，足蹬黑面开口纳底布鞋，各骑一匹焉耆神骏，一匹黄骠马，一匹青鬃马，勒马迎风而立。马如龙，人如虎，其凝重威严风采实为罕见，直教人想起百年前河湟事变时率十万回民与左宗棠的清廷官兵血战的统帅人物……
 

    师爷马腾霭，身材匀称魁伟，面容英武；
 

    师父马鸿武，身躯矮壮，浓眉大眼豹头。
 

    两个均有古人相，这是在常人中少见的。”
 

    果真是这样，那时候，照片上的师父还很年轻，两道浓黑而奇长的眉毛英气逼人，现在的师父两道飘拂的长眉已是雪一般白了。
 

    “看，这个是师娘！”师父指着一张两个女子一站一坐的合影照片，点了点照片上坐着的那个女子。
 

    我看了第一眼便已被深深吸引住了———那是一个眉目间清澈如水的俊俏女子，一双温婉的大眼睛楚楚动人，充满着一汪秋水似的柔情。安静的象一朵阴影里打开的清香的纯白花朵，脆弱而甜美。
 

   “我爱的女孩，眉目间清澈如水。”这只不过是网络小说中常用的一句戏言，可原来世上真有这种女子！小巧的，粉妆玉琢般的俏脸上，那双晶亮的大眼睛，像纯净透明的湖水，映出了心灵中的无限宁和温顺。
 

    “她笑起来便像一朵野百合一般好看！”我暗想。
 

    “师父，你和师娘用现代语言来说，真是一对金童玉女组合！”
 

   师父凝视着照片笑了，眼神里，是如海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