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个为你点香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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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6-10 19:58:09 【来源:穆斯林在线娟子】 点击:


 

 五
 

    六年的春夏秋冬,倏忽而过。
 

    地处喀喇沙尔深巷师父家那宁静的庭院,成了我身心真正意义上的又一个家,变为精神意像中绳系我心头的心暖所在。不管我走的多远,飞的多高,都会在启程前和降落后如期回到那座幽静亲切的庭院里,抖落一地其乐融融的欢声笑语。那静静的庭院,周而复始,经过一个冬雪如蝶飞舞的沉寂,又迎来了鲜花如锦繁华的夏,那庭院里的每一朵花,都开在了我的心头。
 

    走进庭院的大门,一棵郁郁葱葱的核桃树下,一排白色的砖房相连,顶头横出一间像机关会议室似的大客厅。推开师父的家门,窗明几净,布置朴素,陈设整齐。室内,常燃几柱巴兰香,各种盆栽花卉姹紫嫣红。家俱样式虽然过时,床也是老式的硬板床,更少见电器,甚至连电视、洗衣机都没添置,但被贤良能干的师娘收拾得纤尘不染,井然有序,非常洁净。
 

    师父平日里的生活简朴、简洁且节俭,身穿的衣服质地都十分普通,棉坎肩,是棉绸布料的;白衬衣,是的确凉面料的;而几条深蓝或银灰色平布宽腿裤子,还是原配师娘马子凤.阿依舍在世时亲手缝制的,师父穿了很多年,洗的颜色都发白了,可平日里,换来换去,穿的还是那几条平布裤子。有一次,我去杭州开会时,给师父大老买了一套上好面料的真丝白衣裤,想着素喜纯白的他身着这套中式对襟白衣裤,该时怎样一幅白衣飘飘,恍若天人的圣洁神采。送于他之后,久不见他沾身。问及,师父说:“干教门的人,不能图享受。”
 

    想起了闻听社会上对师父的种种神奇传说,说师父家底厚实,家财万贯,仅金戒指就积存了满满一帽壳廊(一兜子),便笑问师父事实是否如此?师父淡淡的回答说:“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多,原来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呢,都折成钱舍散(施舍)掉哩,剩下的两对耳环,两对戒指,2006年,师娘进我的门时,给给她哩。临后(以后)给亡人站乃麻子(站礼),坊民们都出的钱,没有人家出金戒指哩。”站在一旁的师娘对我说:“你大老娶我时,给哩我5000块,让我个家拿地去买了一个金手镯。要是他手里有一帽壳廊金戒指的话,就直接给我打成金手镯哩,还化钱干啥呢?”师父指了指师娘,又说:“她进这个门的时候,就给她说哩,我是个穷捏汉(穷人),没钱。我们的教门,是穷人的教门。”沉吟了一下,师父笑了一下,神情认真的对我说:“但是再有的话,大老给你留下一个,当遗念(纪念品)。”
 

    我乐了,说:“大老,有你这句话,我就比得到一座金山还贵重。”
 

    在已无神圣与信任可言的今天,受人敬重被人信任是一种绝响,我能走向他去敬重感受他,并得到他的信任,是万能的造物主特赐给我的福祉。我知道,师父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英俩并俩(实事求是),千真万确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伪饰与虚伪。师父的言行举止,让我参悟出一个真正的穆斯林所具备的最基本的素质,应该是,一不撒虚撂谎;二不坑蒙拐骗。记得在看过的一本名为《英国采风录》书中,对人中君子的认定,有着这样一种至今令我记忆犹新的判别标准:“英国人以为一个真正的君子是一个高贵的人。正直,不偏私,不畏难,甚至能为他人而牺牲自己。他(她)不仅是一个有荣誉的人,而且是一个有良知的人。”如果说,这段话,让我懂得了什么是高贵的人的话,那么师父的言行举止,便教会了我如何判别真假穆斯林。
 

    夏日里,师父和我也常站在庭院里赏花看景,哂太阳。在和暖的阳光下,师父伸手揪下庭院左侧树上黄澄澄的杏子,放到我手里,看着我边吃边说好吃、好吃的贪嘴模样,脸上,绽开一脸灿如阳光的笑容,他伸手指了指庭院右侧那棵繁茂的核桃树,告诉我说:“那棵树,还是马学礼尕时候种下的,眼皮一眨的功夫,长成一棵大树哩。”我呵呵傻乐着回应说:“就是么,一转眼,马学礼这个尕娃,也长地,快要当白胡子阿爷哩。”在阳光下,我也曾调皮的逗师父大老说:“大老,你担不担心,你但完掉哩。有人在这个院子里打捶(打架),争的当下一代当师父的事情?”师父大老笑了笑,心平气和地说:“那不是人能争上的事情,安拉早就定夺好地呢,因善安拉(托靠真主)!”
 

    别人眼里师父的价值,更多的体现在宗教教门领域。我不这样看,和他相处,感受到的是人道的气息和光辉,是一种内在胸怀上善若水、海纳百川的人性魅力,而这,才是最有感化力的。抛开师父头上的诸多殊荣光环,我常常把师父还原成一个普通的回族老人,从一个平常人的角度来观察师父。就是从这个角度看,我的师父大老马鸿武依然是一位有着大智大仁高贵灵魂与德行高洁,精神纯净的人中君子,既使身居高位,尊荣加身,也是不贪虚荣,不敛钱财,心怀悲悯,遵行操守,倾其所有,仁者爱人。
 

    在喀喇沙尔的百姓人家中,流传着很多回族坊民家里突遇摆俩(灾难),一家人无计可施,哀哭不止之时,尊贵的师父老人家,如天仙一样出现在大门口,伸出温暖的手,给预助帮(帮助)的传奇故事。谈及此,师父不作正面回答,只这样给常出门在外的我,安顿说:
“出去见哩半念汉(残族人)和也提目(孤儿),不管是啥民族地,你都给散些捏提,把也提目(孤儿)的头上摸一下,安拉喜爱地很,你上,塞哇埔(善功)大的很。”

 

    在师父家的这个庭院里,我遇到过很多慕名而至的求助者,其中,以全国各地回族聚居地修建或重建清真寺,化钱粮(求资助)的居多,还有患绝症的病人,肢体残废者、缀学的娃娃、没有经济能力上大学的学生、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遭遇天灾人祸的受难者……而师父,总是善言慰之,尽能力慷慨舍散(施舍),资助多则成千上万,少则百而八十,绝不会让其中的一个空手而归。
 

    师父家的开销很大,除了个人资助弱势群体外,作为一个地州级颇有名望的政协委员,他还要参加社会上的各级各类爱心捐款活动,而每年的每个月,逢伊斯兰教历上的各种纪日,还有哲和忍耶门宦历朝历代师爷的纪日,本家和外家两个家族先辈亡人们的纪日,师父家都要干尔麦里(宗教功课),这样的尔麦里,在师父家,每个月多则四回,少则两回,前来接嘟哇(祈祷)的客人,每次都在数十桌以上。加之,师父在喀喇沙尔的名气很大,从全国各地前来拜访他的人络绎不绝,日常开销十分庞大。而师父的个人收入,作为一个宗教人士,除主持日常寺坊正常的宗教活动,坊民们所出的捏提(施舍、心意)外,就是国家根据政策给予专职宗教人士,每月700余元的生活补助。
 

    在似水流年的光阴里,我初见时的那个貌相俊美英武的师父大老,一年比一年渐次衰老无力,身子骨,也显得一天比一天矮小单薄下去了,渐次不能外出主持坊民的宗教活动了,与此同时,住院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了,有时候,一个月中,就得住两次医院。忠厚的师娘,衣不解带,朝夊伺奉在师父左右。
 

    去年年底,焉耆县政府领导在走访中,看见师父家的平房因年代久远,取暖设施是自烧土锅炉,冬天保温效果较差,年事已高,身体日渐衰弱的师父,已难经严冬风寒的侵袭了。政府一班人看在眼里,记挂在心头上,经集休讨论决定,按国家公务员购房标准,特批,给师父就近解决了一套集体供暖、近80平米的楼房。这套住房,按每平米1500元计算,需一次性交付12万余元房款。上交房款时,师父为难了……这样一个大名鼎鼎的师父拿不出12万元钱,是没有人相信的,但,实话实说,英俩并俩(实事求是),事实,正是如此。这件事,以好心的师娘从自己工作一辈子,积蓄了8万元的存折里,一次性拿出7万元,凑足了房款总额,问题最终才得以解决——而这件极为隐密的家务事,除了师父和师娘,只有我和喀喇沙尔的一个叫聪儿的回族姐姐,是知情人。
 

    这件事过去不久,我从女儿那里要回一枚原先送给她的金戒指,连同我自己的一枚金戒指,一左一右,戴在两只手的中指上,回到喀喇沙尔师父家,笑着问师父:“大——老——,你看我这两只金戒指好看吗?我把你‘卖’哩个好价钱——这是我用‘卖’你的钱(指作品中,给读者讲述师父的故事)置办的,这个金戒指,就连你给我的一模一样!”
 

    师父笑了,我也笑了。人与人之间真正的交往,如天淡风清,无欲无求,是心灵最真挚的握手,就情感最纯净的需要,是一颗心对另一颗心的不绝欣赏。在我的心目中,一生清贫的师父大老,在精神的层面上,是一个真真正正富可敌国的亿万富翁!
 

    记忆中,有这样一件事,令我铭心刻骨,永生铭记于心。
 

    去年3、4月份时节,我从外地回到库尔勒,得知师父身体欠安,在巴州医院住院的消息,我去医院看望他,走进病房,看到师父精神已大好,正准备收拾东西出院回家,师父从枕头下面掏出一沓钱,与师娘商量说:“这是众多斯达尼到医院看望我时给我放下地,总共10000元,我想地给得重病的麦燕舍散5000元;给得肠癌的安阿訇助帮5000元;给托茂弯那个不能走路的病娃娃舍散1000元,加起来得11000块。你从住院费退下的钱里头再拿1000元,放到里头,回去给玛玛子阿訇,让他去舍散掉。”我惊愕的问师娘:“这次住院费总共化费了多少?”因为我知道师父的医疗费报销比例是60%多,住院费自费部分份额比例很大,师父频繁住院,自费支出部分每次成千上万,经济压力也不小。师娘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每日医疗费清单,我看到,清单上显示:截止当日,预交:10000元;支出:8500余元。
 

    我不解的问:“这10000元钱,为什么不留着用于支付住院费呢?”师父淡淡地说:“这钱,是众多斯达尼(穆斯林民众)的钱财,我不能用。我舍散掉,这些个多斯达尼都得塞哇埔呢,家里头的亡人们都得搭救呢。”
 

    我为师父大老这种端庄的伊斯兰生活态度而震憾!
 

    面对这样一个高贵的生命,我的灵魂葡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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