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纪念白哈阿訇去世五周年

人们都说临夏是中国的小麦加，其含义是临夏伊斯兰教兴盛。在我看来，它含义又是信仰虔诚。对于外地穆斯林来说，小麦加这个名称反映了人们对临夏的亲近感，情况可能如此。每当七八月份，成群结队的外地人络绎不绝地涌到临夏，部分人当然是观光客，但绝大多数人则羡慕这个名字而来。他们都想在信仰、道德操守、与学问方面有所长进，使自己浮躁的心灵在与学者交流后得以安宁，然后带着一颗虔诚的、和缓的心灵回到家乡，去完成自己的使命，成就一番事业。

此时，正是初秋，临夏美丽动人，各种风格迥异的清真寺与拱北掩映在绿树花丛中，的确，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从这里发出诱人的光芒。这里既有好奇的探寻者，也有心怀神圣的情感参与各种宗教活动的人。他们的宁静与安详使你不得不对他们肃然起敬。在这个一次性筷子与快餐盛行的时代，这样宁静的地方已经很难寻觅了。但临夏也并非世外桃源，到了旁晚，在各种散发着清香味的富有特色的小吃摊上，蚂蚁似的人群熙熙攘攘，问问本地的人，他们说那些外地人在品尝风味小吃呢。到别的地方去，情况又是怎样的？只是饮食男女吗？到清真寺或拱北附近，你就会看到另外一种情况。如果你有机会与这些人交流，你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你不要小看这些相貌平常的老年人，他们会给你表述一种你从未听闻的哲理，你不妨到那里走走，做这样的尝试，或许你会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这也是可能发生的事，也许你不信，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临夏外国语学校就是这样一个富有灵性的地方。从家乡出发，四五个小时就到了临夏西郊。我问身边的友人，我们在什么位置，他说是在麦杂滩（墓地）。我很难把墓地与漂亮的楼房联系在一起。原来此地以前是墓地，人们把坟墓迁到别的地方。怪不得此地有不少拱北，原来如此。

临夏外国语学校就在这里，我在友人的引荐下到外国语学校去教书。时令既然是初秋，天气颇暖和。与我心境相似的是那件宽大的办公室，一位长者站在门口迎接我的到来。他和蔼可亲，笑容绽放，我知道他就是马志信先生。然而我满脸的疑惑暴露无遗，他就是马志信？他也看出我的心思，爽朗地笑着说：“怎么？与你想象中的披着长发、顶着阿拉伯头巾的白哈不一样吧？”我不好意思地说：“真是流言可怕呀。”接着我们谈了一阵，他叫来教务主任给我安排了课程，我开始了工作。

不必说整洁、庄严的教学楼、干净的礼拜大殿，也不必说充满青春活力的学生在操场开展各种运动的景象，单是在图书馆查阅资料的莘莘学子，使你觉得他们神态洒脱，心灵澹然。每当课余，与这些学生交谈，他们笑容可掬，思维敏捷，心情开朗，足以使人流连忘返。这种氛围，非常有利于教学工作开展，学生喜欢我的课程，使我很快产生了成就感。但更为重要的是马志信先生的奉献精神，对我是不小的鼓励。

他对人的关心简直是体贴入微。我刚到学校，他立即派人送来行李，还亲自到我房间了解我生活工作情况，询问被子是否暖和，电褥子热不热，吃饭是不是习惯。我不知如何表达我的心情。有一次他请我到他家吃饭，我们聊得很是入港。他向我讲述了《圣训经》保存的经历。我这才知道，原来改革开放后，对中国穆斯林宗教与社会生活产生重大影响的《圣训经》是他和他的兄弟们冒着生命的危险保存与印刷的。十几年前我在家乡经书摊上读到的《圣训经》和《从穆罕默德看伊斯兰教》，是他们主持印刷的。回想那个时候，我是一名无知少年，一次偶然的机会，碰到此经书，在冬日温暖的阳光下，靠着墙读了这几本经书。那个情景依然在我的脑海反复，当时我无钱买经书，只好写下信仰纲要和《圣训经》里一些精彩的片段。至此信仰之根深深扎在我的心灵，伊斯兰甜蜜的果实，从那时起就在我灵魂深处开花。

如今，我面对的人，就已经是我的良师益友了。

从此以后，我在礼拜殿多次聆听他关于学习和做人的演讲，回答了学生们关于人生修养和生活方面的问题。面对任性的学生他总是善诱以循循，不倦于诲人。以父子关系形容他和学生之间的亲近，实不为过啊。

白哈文丁·马志信教育思想研讨会。西宁的表情摄

尤为我难忘的一件事，发生在一个晚上。一位学生默默地在他旁边读《古兰经》，马先生和我正在就一件关于《中国青年报》的新闻低声交流。这位学生站起来，拿着打开的《古兰经》向他询问：“阿訇爷，真主创造了万物，制服了日月，然后升上了宝座。此处的宝座是不是和我们在影片中看到的帝王的宝座一样？”他神色冷峻，厉颜厉色地说：“绝不是这个意思。”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激动的情绪，语气很快和缓了下来，和颜悦色的说：“在这段经文中，我们准确理解宝座的含义，必须要联系宝座这个词语的具体语言环境。根据其语言环境，宝座在此处的含义应该是权力。你们年轻人，在阅读《古兰经》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每个词语的语言环境，决不能孤零零的去理解某个词语的含义，否则，就会出现理解上的偏差。在阅读《古兰经》时，还要联系经文降示的具体历史背景，这对理解《古兰经》同样十分重要。从你的今天的提问中，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要时刻牢记自己知识的不足，要善于向别人请教，解决自己疑惑的问题，只有这样，我们才会不断进步。学问如此，德行也如此。学问会使人德行更高，而德行又促使人们去追寻学问。这就是辩证法。《古兰经》里充满了这样的辩证法。比如，‘你们认为是一件好事，在真主看来却是一件坏事，’诸如此类的经文很多。所以，辩证法不只是唯物主义的专利。”他的话犹如一剂清醒人的汤药，极大地震撼了在场所有的人们。

然而，他是极其朴素的。你绝不能从他的外表来判定他的学问。你看到他时，你很难把他和中国穆斯林教育学家联系在一起。我多次去过他家，他的住宿非常简陋，我情不自禁地想起《陋室铭》的话：“斯是陋室，惟他德馨”。

他对学生的种种劣行尤为痛心疾首，但总是从关心维护的角度去批评那些反了错误的学生，总是语重心长的告诫他们，未来的道路很长，殷切希望他们走好自己的路。

他可谓无私地为中国穆斯林做着点滴的小事，正是这些小事反映一个人的伟大人格。他是为中华民族的复兴在寻求一条兴国救教的道路，就是希望所有的中华儿女相互理解、相互尊重、共存共荣。他的性格和为人在我的心里是伟大的，虽然他的姓名并不为多数中国人知晓。

他的言行珍藏在我的心，他的作品保存在我的书柜。当我的写出这些文字时，也许会使一些人不快活。其实把这话当作“都阿宜”来理解吧，这样或许缓和某些人的郁闷情绪。要知道，我的文字绝非谄谀。我为什么谄谀于他？他有权力吗？他是富翁吗？的确，他有精神。这种精神正是我们这个时代稀有的。我恳切希望人们不要说我“崇拜”马先生。不，一切崇拜只归于全能全知的养育主。（韩有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