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族作家张承志和青铜峡的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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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20 14:03:21 【来源:《青铜峡伊斯兰教史料》】 点击:

 还是在1987年,那时我正在北京进修阿拉伯语。偶尔一天,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播诵著名作家张承志的散文《金积堡》和《背影》,不觉间摒住呼吸一口气听了下去。我录了音,后来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听上一遍,每次都津津有味,回味无穷。从此我对张承志老师产生了敬仰之情,渴望能见到他。

    真主拨派,仅仅事隔一年即1988年,张承志老师来到了宁夏。他准备写那部后来深深影响了九十年代中国思想界、学术界的和文学界的长篇历史小说《心灵史》,想找一个助手,来协助他学习伊斯兰教知识并下乡了解收集回族民间历史资料。在真主成全下我被选中了,我就这样如愿以偿,拜张承志先生为师。

    随着他的工作展开,数不清我们频繁的接触!

    1988年,他来到了著名的青铜峡鸿乐府清真寺,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斋月。当时正逢鸿乐府旁边吴青公路和马莲渠绕行改道工程施工,室外机器马达和人声交织喧闹,但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紧张有序的工作。

    我们每天封着斋,访问熟悉历史的老人,攀牛首山、到红柳沟,穿行于吴灵青平原,走遍了后来他在文章中称作“渠闸桥堡”的一个又一个村庄。我们凭吊了同治年间穆斯林抗清起义的古战场,随地为无名的逝者诵经悼念。

    为了成就《心灵史》,1988年和1989年,张承志老师连续在两个斋月里深入民间,了解第一手资料,先后在鸿乐府和我的家中度过。他与马继嗣和我的父亲杨怀真等熟知并见证历史的老人,结下了一种相互的信任。自此,青铜峡这一字眼多次出现在他的文章中。我明白,他开始把青铜峡列入了他的处处堡垒之一,认作了他怀念和安歇的家。《心灵史》第9页中说:“从西海固到青铜峡,从甘肃到新疆,山区川地里的农民们半准不准地传说着我的故事,我尝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活、自豪和幸福。”

    《心灵史》写成后,张承志难忘青铜峡这片热土,几乎每年都来一次。他来了,住上几天,接着扯起上次的话题,再看看附近村庄的变化,青铜峡,就这么渐渐被他熟知和掌握。只有他远走日本的1994年和1995年没来,按他的话说,那是不知隔了多少年。再来时还写了一篇散文《在农民的炕头上》,那时我已是阿訇,他描写了我的寺,我的家。这篇散文收在他的散文集《大陆与情感》里,又以《奔赴休息》为名,收在他的另一本散文集中。作为一位世界知名作家和特立独行的思想者,张承志成了青铜峡、成了我们农民的一员,这篇文章的每一段,都是给我们和我的礼物:

    “歇息了两遍以后,再来端详小寺。这里是一种荒漠和水田兼容的天地,若不熟知掌故,左手千里枯黄直让人错以为到了沙漠奥深,右翼是渠闸密布水网如织一派南国景象。寺门抵靠一条热闹的市街,后墙却连着绵延的荒漠。包兰铁路遥遥贯彻,偶尔的汽笛声,倏忽便被死寂的旷野吞没。”

    “散步时顺着一条古老的水渠。那一年夏初渠里盈漫着缓缓淌着的水。记得渠头一座石闸,刻着灌溉的故事。我和川里弟(杨万宝)且谈且走,沿着渠埂上成排的古树。远近是暖融冬日的原野,土素的村影,朦胧而沉默。石闸束着两道渠。我俩是顺着秦渠踱来的,跳一步,返回时沿汉渠走。不用说秦汉早已失传,连百年前镇压时剩下的一堆白骨,久久隔了这么几年,这回也寻不见了。”

    他与青铜峡结下了情意,得到了快意的休息:

    “……我胸中涌起一股激动,突然起身,讨了笔墨,写了两句字:那感悟的时刻,这珍贵的情义,……熄了灯,打个呵欠,决定睡前,稍稍算了一下:在这里日日休闲、夜夜安睡已经是第七天。我获得了多么快意的休息!奔波几千里,我来这儿休息。”
因此他对青铜峡充满了深深的怀念:

    “梦中杂乱地看见了秦渠汉渠、作文本子,还有旱地忽津;梦中依稀又听见了那沙哑的西北口音,压低了象一支古拙的音乐。不知是有人来了,我想。不用起来,美美睡吧,于是,那低低的伴唱引着我,向着黑暗甜美的深渊,继续沉没下去。”

    张承志老师心中的青铜峡,既是他的义务教学地点,又是他求知的学校。他写的在宗教界与学术界影响深远的《寺里的学术》一文,就来源于他在青铜峡我开学的清真寺第一次给满拉讲课的文稿。这个讲稿由我协助整理,仅仅在这里他就先后讲过三次,我一遍遍地在一旁听,懂得了“文明内部的发言”、“民众的文化主权”等重要的思想。《寺里的学术》一文,从校正中国伊斯兰教及其他学术的研究方法这一角度来说就是“黄土中的金子”、凤毛麟角之作,对学术研究有着极大指导作用。

    青铜峡对于张承志,还是他开始学习阿拉伯语,并因此深化了对伊斯兰理解的课堂。
记得那年斋月的一个晚上,他见满拉们都在读经,就在一边随意划写着。我们一见都很吃惊,问他是不是会阿语。他说以前学过一年哈萨克文,其中有两个星期碰了碰老文字,也就是用阿拉伯字母书写的哈萨克文。我说,三天我就能让你速成,学会阿文的写法,于是我们兴致勃勃地把阿文字母学了一遍。他一边学一边告诉我们,蒙文和哈萨克文都是有词首、词中和词尾三种形式。不想就是那次随意的学习,打开了他的一扇新的求知大门。

    一闪多少年过去了。由于他的好学和真主的指点,他先是在西班牙的穆斯林宫殿里读懂了著名的“wo la galib illa Allah (除了真主,没有胜者)”的警句。这一句话,不仅成了他的著作《鲜花的废墟》的点睛之笔,也经过他,使这一思想在中国穆斯林中得到了传播。
对“salam”(赛俩目)一词的参悟,也是一个例子。这个词从原文最好的汉译应该是“和平”。他追思民国时期张治中将军和马良骏阿訇完美合作后诞生了散文《双连璧》。进入21世纪以来,抗击帝国主义者对伊斯兰的妖魔化,宣传伊斯兰的和平本质、伊斯兰是和平的宗教,愈来愈显示出巨大的意义。国内最早有了警觉并强调这一思想的,我想就是《双连璧》一文。最近在《中国穆斯林诗书画》上又看到张承志的书法集锦,他在西吉县,多次地用阿拉伯文书写哲合忍耶教派晨礼后的散文念头“Allahume antan salam(你是和平)”,呼吁着和平安定的局面,以及对农民的真诚告诫。

    阿拉伯文书法“Tarigat Allah”(托里盖·同拉,真主之道)的创作,是张承志学习阿拉伯语成绩的最高标尺。这个短语的创作,句简意深,我们远不能简单评论。简单说,这个短语隐含着他对理想中的未来的穆斯林组织形式的观点。从青铜峡开始学写的字母,已经被张承志画成了一条前进的航船,提示我们只有靠着它渡过汹涌大海。这种新形式既反对过激主义,也反对守旧主义;既抗议了教门的堕落,也警惕着宗教的狂热;既强调了认主独一,又提示了它乃是“托勒盖提”。它是先贤对“舍勒而提(教乘)、托勒盖提(道乘)”阶段划分的参悟和体会,值得穆斯林深思再三。 

    二十多年弹指而过。我常想,小小青铜峡的几个村庄,连系着一个知识分子的成长道路。也许还是张承志自己在《心灵史》里写得更准确:“正确的方式,存在于人民群众的方式之中。”

    (作者:杨万宝 录自:《青铜峡伊斯兰教史料》第二辑)


责任编辑 依布蒂哈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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