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个世纪的三十年代。
为此,许多藏族如刺在喉,非常反对。然而,就在那时,也有一部分藏族则早已接受了回族以及这个雪域清真寺。这是因为随着藏族士兵的增加,在军营里,回藏之间由生到熟,心理上比较接近了。渐渐地,彼此称兄道弟,成为好朋友。通过这样的一点缝隙,军营和地方上的关系也是逐渐和缓,逐步走近,以至于十几个回族军人还先后与藏族姑娘结婚、生孩子,成为藏族的女婿。都早成一家人了,为什么还要排斥?更何况,孩子们长大以后也得需要有清真寺。就这样,玉树清真寺在一边反对,一边默许中诞生了。
从此,玉树多了一份外来文化因子,也多了一份参照。在文成公主带来汉文化滋养之后,穆斯林又带来了伊斯兰文明的礼物。
伴随着回族的诞生,玉树草原的生态也悄悄发生了变化。让人们记忆犹新的是,为了改善军营环境,并进一步改善结古镇,马步芳以行政命令推行植树,在从来都没有过植树习惯,也不曾有树的结古镇硬是栽上了一排又一排柳树,并派兵把守,派差浇水,在本来是一片葱郁的草原上又添上了树绿。据老人们讲,第一批树苗都是用马和牛驮到玉树的。为了保证成活率,送树苗的工兵白天用棉絮包扎着树苗走路,晚上歇驮第一件事就是去棉絮在水里泡树苗。如此不厌其烦,在路上最少也得走半个月。就像侍奉着达官贵人一样,这些树苗里倾注了第一代植树工兵的不少心血。
如今,在玉树,到处都有成行的柳树,也有不断添加的榆树等其它树种。整个生态都是在悄悄变化。当然,文化生态也不例外。在玉树,有一个非常奇怪的文化现象,这在其它地区是不可思议的:名呼马伊斯哈格的不一定是回族,名叫卓玛的也不一定是藏族。在许多藏族家庭里,都流淌着回族的血液。在许多回族的家庭里,也都流淌着藏族的血液。有意思的是:这些家庭的孩子们都很宽容,他们见清真寺捐钱,见佛教寺院磕头。在参加回族的葬礼时,会不大折扣地举起双手祈祷;参加藏族的葬礼时,也会遵奉佛教规矩。两种文明现象在他们的心目中是早已是一幅和谐的图景。
如今,以清真寺为中心,他们散居在并不是很大的结古镇上。有时,他们会拖儿带女来到山上的结古寺里转经筒,感受佛号螺声。有时,他们也会呼朋引伴来到巴塘河岸的清真寺里沐浴净身、聆听教诲。对于宗教,他们有着比较成熟的领会。曾经,我听他们中的一位有过非常精彩的阐释:雪落高山,总有一化。水流万川,总有一归。看起来,世上的事复杂得没个头绪。其实,仔细想想:哪一条河水不归大海,哪一缕雪花不来自天宇?我们何必纠缠于一些细节而忘了大道?
我这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讲不出这个道理的。但在实践层面却早已实现了这一切。当外来的商人和当地藏族人有冲突时,他们则一直扮演着和平使者的角色。商人遭欺负,他们去保护。藏人遭算计,他们去摆平。
玉树的胸怀就这样被拓宽。
如今,来玉树做生意的穆斯林很多。其主要生意是收虫草和畜产品,也有开饭馆、搞建筑打工的,正可谓形形色色。在结古镇的街头,在来来往往的摩托车队伍中,各民族穿梭往来,不分彼此。当他们相逢时,总少不了以藏语打一声招呼:乔德茂!当当他们合作顺利,相互分手时,也是不约而同地一句:呀,卦正且!但在进行具体的生意谈判时,又都以各让半步后显得有点生硬的汉语。对此,他们习以为常。在玉树,回民和藏民早已相互适应。
戴白帽子的回民,穿红袈裟的阿卡,把一头黑发夹红布条编成辫子盘在头上的康巴汉子,以及细小的发辫上缀满玉石、珊瑚等装饰物的康巴女人,他们共同构成玉树街头一景,给外地旅客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玉树,民族团结不是一句口号。玉树,让我思念的东西远很多很多。于是,在地震发生的第二天,我就为它写了一首歌词《今夜,我无法入眠》。有意思的是,这首歌由玉树籍的藏族作曲家江央朋措作曲,藏族歌手岗毅和汉族歌手陈娟演唱,并由青海卫视播出。我清楚,还有更好的歌在思念玉树,但让我非常欣慰的是,我以这样的一次意外合作,为玉树民族团结、文明相互包容、相互欣赏的传统也添上了自己的一砖一瓦:
今夜,我无法入眠,
时断时续的呜咽,
从通天河流到了我的耳畔,
泪水涟涟,
打湿了我的思念。
今夜,我无法入眠,
随风飘动的经幡,
在三江源述说着人的灾难,
呼唤苍天,
喊痛了我的心尖。
今夜,我无法安眠,
倒满祝福的酒碗,
在废墟里感受那八方支援,
玉树平安,
包含了我的祝愿。
玉树平安,玉树平安,
大地上到处都是
深情的祝愿
责任编辑 依布蒂哈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