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又是北中国大雪盈尺的季节。

    风饕雪虐中，大地被冻成黄云白草枯树昏鸦的狞厉。然而百丈的冰澜依旧封不住历史的日夜奔泻；万里的雪原，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且留了一地的鸿爪。《沁园春•雪》的诗行里，“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同为开辟了宏图霸业的一代伟人，为什么毛泽东会如此犀利的嘲谑蒙古帝国的缔造者成吉思汗呢？

    是出于一种羡妒？毕竟翻阅整部世界史，蒙古帝国都超乎想象的庞巨和张扬。“舆图之广，历古所无”。

    是出于视阈的窄狭？毕竟直到著于十三世纪的《世界征服者史》、《多桑蒙古史》和《史籍》等波斯史籍的相继破译，蒙古帝国的庐山真容才完整地呈现在中国史学界的视野中。
不，都不是。站在文明巨人的肩膀，我们才得以了解毛泽东缘何恃功傲世。他用从西方舶来的马列思想颠覆了程朱理学对华夏的禁锢。一轮红日下，中国的创造力悄然甦醒。而成吉思汗的战车的确碾过了亚历山大帝望而止步的帕米尔高原，将唐帝国的梦想——“泛亚洲主义”泛滥在了欧亚三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但他和他的黄金家族只获得了攻城略地意义上的胜利，并未能更改被征服地区的文明走向。半个世纪的光阴流转，他们就如易碎的浮沤，完完全全遁没在了伊斯兰文明和中华文明的巨涡里。

    今天，我们重履蒙古帝国的冰壳意义何在？除了寻找回回族群失落的历史记忆外，是对蒙古帝国摧天拔地徵伐史的笔伐？是野蛮和文明孰优孰劣、孰强孰弱这一老而又老话题的嚼蜡？
其实，就像天下需要一个泰山来“小”自己一样，“文明”的世界也需要一个“野蛮”的帝国来“小”自己。

    蒙古帝国，用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度，逼迫世界反躬自问——哪个帝国能理所应当的永世拔地擎天；哪种文明能理所应当的常青不朽；哪个民族能理所应当的永远绝世霸立？
答案理所应当的铿锵，没有！

    任何的堂皇、任何的庞巨、任何的灿烂，都经不起外部狂风骤雨的侵凌和内部毒虫霉菌的啮蚀。拒绝侥幸、否决特例，造物之主是不会更改竖在天地的法则，除非人类自己憬醒、自己改变。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里，我居然拾捡到了这段霉腐在时空里的哲言。掸一掸，拂一拂。没想到，居然，崭新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