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城里的回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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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9-14 19:53:14 【来源:《回族文学》】 点击:

我们从著名的拉萨八廓街往东走百余米,便可见到一座顶端饰有弯月的尖顶塔楼。顺着塔楼朝下看,一面能开三扇门的汉式大门高耸在三级石阶上,门楣上用阿拉伯文、藏文、汉文写着“西藏拉萨清真大寺”的字样。

    拉萨清真大寺何年建成?拉萨回族有着怎样的历史来源?带着这样的问题,我曾经访问过这里的几位回民长者。他们告诉我,1959年解放军平息叛乱之前清真寺内有许多匾额和文献,还有一棵叶茂干粗的大柏树,可惜大部分在叛乱中烧毁了,幸存的部分文献又在十年浩劫中荡然无存,到如今只能凭残存的记忆和传说来谈这个问题了。听到这些,我内心感到一阵酸楚,觉得茫然,可回过头来又想,眼下还有几位拥有历史记忆的老人健在,从他们口中我得到了历史上拉萨回族的一些记述。

    过去拉萨藏族人习惯地把在拉萨本地长期定居的信仰伊斯兰教的信众统称为回民,并把他们分成两类:一类称为八廓卡奇,因为他们大多居住在八廓街做生意,后来大多数回克什米尔原籍了;另一类称为河坝林卡奇,也就是今天聚居在拉萨古城东南面的回民。今天的清真大寺附近曾经是拉萨河的部分河床,河堤北岸聚居着大部分回民,人们便把他们称做河坝林卡奇。

    “卡奇”一词在藏语中指信仰伊斯兰教的人,也有人说这是“克什米尔”一词在藏语中的变音。据藏文史书《西藏王臣记》记载:“萨迦班钦贡嘎坚赞在迦湿弥罗大学者释迦西日巴扎大师前受近圆戒……”其中“迦湿弥罗”一词在藏文中就是“卡奇”,是指那位大师是从克什米尔地区来的。

    最初河坝林一带的回民在此定居时大都是男性,他们的妻子则是改信伊斯兰教的藏族妇女,他们结合,繁衍生息。过去河坝林回民和八廓回民共同在一座清真寺里礼拜,于是他们之间也就有了你娶我嫁的通婚习俗。这样,拉萨河坝林回民与国外克什米尔来的穆斯林又有了血缘关系。这两部分人结合的后代,便是历史上拉萨回民的主要来源。

    弯月塔楼,苍松翠柏,庄严的礼拜大殿,构成拉萨清真大寺的形象。据《拉萨文物志》介绍,拉萨清真大寺始建于清康熙五十五年(公元1716年),清乾隆五十八年(公元1793年)进行扩建,形成规模。离清真大寺一千米左右的西面有一座小清真寺,《拉萨文物志》说,当时它是为在拉萨做买卖,短住或长住的克什米尔、拉达克、不丹、尼泊尔、英国等国信奉伊斯兰教的人做礼拜而修建的。该寺建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由于回民的葬俗与藏民有着很大的区别,西藏地方政府给他们划拨地块,专做回民墓地,这种墓地拉萨有两处。

    拉萨回民的伊斯兰教信仰是十分虔诚的,他们几乎把宗教和生活融为一体。每到斋月的傍晚开斋时,拉萨清真寺会给全体教民免费供餐,其开支多是私人出的乜贴,也有清真寺民主管理委员会筹办的。近年来,自愿筹办晚餐的人越来越多了。开斋节时,为了让那些贫困的家庭同样享受到节日的快乐,人们会把乜贴送到贫困户家中。

    说到拉萨回民的古尔邦节,也是很有趣的。古尔邦节那天,经济条件好的回民家里都会宰杀牛羊,并从牛羊肉中割出一部分送给贫困的人家。因为拉萨回民古尔邦节宰的牛大多是自家圈养的公牛,因此拉萨人称这个节日为公牛节。

    听说到伊斯兰教圣地麦加去朝圣,必须要赶上古尔邦节。若能在圣地过古尔邦节,并能对圣地的贫民进行布施,朝圣就锦上添花了。我们从过去到沙特阿拉伯朝圣的老人们的谈话中了解到,几十年前他们去朝圣时,从拉萨出发,骑马翻山越岭到印度的噶伦堡,在那儿卖掉马匹,乘火车到加尔各答、孟买,再从那里乘船过海,登陆以后又骑骆驼,长途跋涉穿越沙漠,终于到达沙特阿拉伯。那时的沙特阿拉伯人是十分贫穷的。那个时候朝圣一趟,一路上来回少则十个月,多则一年多。

    几十年后的今天,拉萨回民中到沙特阿拉伯朝圣的人渐渐多起来,如今到那儿去只需很短的时间。从拉萨去朝圣的人,往往是家庭生活富足,没有后顾之忧的老人。这些老人的身体虽然会遭受远途,尤其是阿拉伯沙漠酷热的考验,但在心灵上他们得到了彻底的平静,他们晚年的精神生活更加充实了。

    拉萨回民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下来以后,便成为一个群体,大部分聚居在清真大寺周围。他们是一个勤劳智慧的民族,而且群体意识十分强烈,对贫困家庭进行救济,因而在拉萨街头的乞丐中没有一个拉萨回民。他们成为大群体,我想除宗教这个重要因素外,还有从历史上延续下来的回民组织。它不像民间团体、川帮、滇帮之类,也不像政府设立的具有行政权力的机关组织;它的组织者既无政府官衔,也无一分薪金,但他们就是回民组织的领导,管理回民的诸项宗教活动及一般事务,同时也处理一些回民内部的民事纠纷。

    解放以前这个组织叫做事务处,经回民选举,地方政府批准,设有一个总乡老,日常事务由两个保正处理。拉萨人管保正叫“谢云”。常务处归地方政府下面的“索朗列空”管理。另外还有几个具体办事员,其中有管库的、管钱的、管房的和管尾的等,共十几人组成了常务处。

    那时这个组织主要管理清真寺内的各项宗教活动,还有清真寺的修复和设施添置,以及北郊墓地的维护等各项事务。此外,他们还管理回民孤寡老人去世后住房的出租,这些房子是房主生前自愿交给清真寺的。回民屠宰户每杀一头牛都要把牛尾作为税收上缴当地政府,这件事情具体由管尾人负责进行。另外,回民内部打架斗殴、纠纷之类的小事,也可以由常务处处理,根据情节轻重,进行一些惩罚;大的案件由常务处向“索朗列空”汇报,由“索朗列空”处理。

    拉萨回民常务处何时建立无从考证,常务处换了多少届也无法得知,一般每三年换一届。据了解,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回民常务处中出现了一位有所作为的保正,他叫马干臣。此人在当保正期间,提倡拉萨回民的子女学文化,既学汉文,也学藏文。为了让回民的后代不再是文盲,他在清真寺内积极办学堂、做教具、请老师。他的良好愿望并没有实现,反而受到了一些思想保守者的非议。同时期还有一个总乡老,他在罗布林卡林园内当园艺师,据说他为十三世达赖喇嘛教汉文。此人精明强悍,他把罗布林卡林园内的花木栽到清真寺院内,渐渐改变了清真寺院内脏乱的状况。到了五十年代,清真寺院内花木葱绿、鸟语花香,确有一派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我想这与总乡老的功劳是分不开的。今天,我们在清真寺院内仍然可以看到他当年亲手种植的苹果树。

    常务处从总乡老到一般办事员在寺内无任何特权,也拿不到一分钱的酬劳,完全是为回民作奉献。如今清真寺民主管理委员会仍然保持着这个优良传统。在社会上把权力和金钱看得高于一切的那些人眼里,拉萨回民清真寺民管会成员们的举动是令人敬佩的。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采访过退休老干部赵伯传,他是我熟悉的前辈,担任过一届民管会的副主任。他们那一届在寺内新修了澡堂、烧水房等一套净洗设施,为前来礼拜的回民解决了具体困难。另外,他们在增加清真寺的收入方面也做了大量工作,还提出了很多美好的设想,在他们的届期内无法完成而给下届作了交代。

    赵伯传任期届满后,发动二十五人组织了穆日地,每人每月从自己的收入中拿出三十元,作为穆日地慈善工作的基金。他们出资为不少回民孤寡老人办了丧事,为社会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谁不想退休以后在家里安度晚年,可他却选择了这样一个整日奔波操劳的工作,我问他原因,他不作正面回答,只是豪爽地笑着说:“人到暮年,能为大家尽点心,我心里高兴。”在拉萨回民当中,像赵伯传这样热心肠的人何止这一个。他们为他人奉献的行为和精神,使拉萨回民之间相互关心、相互帮助,形成了一种和睦友善的关系。

    几十年前,清真寺的东西南三面都是回民的聚居区。这里很少有别的民族居住,这一地区的建筑格局与拉萨市内其他地方有较大的区别。这里是一大片平房,几乎看不到二层楼。一家一个院,院内栽有各种果树,院外一片菜地,菜地围墙是用牛角砌成的。世界上第一个牛角墙问世了,这个杰作的作者是聪慧的拉萨河坝林回民。牛角墙既经济(这种建筑材料过去随处可以拾到)又耐用(不怕潮),同时又是一种独特的景观。现在,牛角墙悄然消失了,我们说不清它是怎么消失的。也许工业发达的今天,它们还在守护一块小小的菜地,感到委屈了,作出别的选择。举世无双的牛角墙消失了,的确令人遗憾。

    昔日的那种单家独院外表虽不美观,但院内菜园、果树翠绿,是幽静的乐园,如今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豪华的藏式楼房。回民聚居区里出现了康巴商人的楼房,胡同显得更窄更弯曲,回民的生活方式也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拉萨回民善于种菜,善于栽培果树,他们依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把内地的细菜拿到高原上来种,丰富了拉萨的蔬菜品种。昔日拉萨“旺堆形卡”菜市场里,拉萨回民经营蔬菜的本事他人莫及。尤其是出自他们手中的腌菜,备受顾客欢迎。菜农当中有位姓张的回民,他的菜园规模、种菜技术、经营方法都是小有名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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