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城里的回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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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9-14 19:53:14 【来源:《回族文学》】 点击:

除了种菜以外,拉萨回民经营肉食也是有段历史的。1959年平叛以前,八廓街东面有个肉食商场叫做“夏冲沃”。这个商场内有六十多家商户全是回民,而且全部都是回民妇女在经营。记得那个时候买肉不过秤。那些回民妇女手中拿着锋利的弯刀,一刀割下来的牛羊肉连掂量都不掂量一下就放在顾客的方竹篮子里,就是差也差不到半两,而且肉中粗细、肉皮、筋骨搭配均匀,真是无可挑剔。这里的牛肉是“乞米岗”屠宰场供应的。“乞米岗”屠宰场位于河坝林回民聚居区的南端。当时,在市内几个屠宰场中它称得上是规模大的了,其面积一千四百多平方米,是露天屠宰场,场中有个水井。屠夫们还没有动手,几十条像小牛犊那么大的毛茸茸的狗就贪婪地睁着红眼睛围过来。屠夫口念经文,抽出刀子,一刀子割开牛的喉咙。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一头活生生的牛被剥完了皮,掏尽了内脏,分成了几块,其熟练程度是令人惊讶的。这些新鲜牛肉还不能马上送到市场去卖,必须要经过一昼夜才能出售,这可能是考虑到藏族顾客的习惯,他们认为吃当天宰杀的肉是有罪孽的。屠夫收拾完毕了,那些狗急忙跑过去舔净地上的血。

    拉萨回民当中,依靠缝纫生活的人也不少。他们虽然不会做复杂多样的神服、唐卡之类的寺院用品,但是做起普通的裤子、上衣来还是拿手的。从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开始,拉萨市内的贵族豪门、富裕商贾的子女们便开始脱下藏袍穿上西装,追求时髦。社会的选择、市场的需要,带给回民缝纫匠们良好的机遇。在他们的缝纫店里定做西服的风流人士络绎不绝,于是回民缝纫师伊斯卡这样的人物出名了。

    要问拉萨城里的“汉地面”(不掺杂麸皮的面粉)是怎么来的,我们不得不提到拉萨回民中的几家磨坊。过去拉萨回民中开磨坊的也有几户。据河坝林一位回民长者介绍,磨面技术是回民从内地老家带到西藏的。几代人过去了,子承父业,磨面技术更加娴熟,磨面无形中成了拉萨回民的专利。是啊!面粉西藏早已有之,可是回民磨出来的“汉地面”藏民还磨不出来,专利自然是归回民的。当时拉萨人做面食用的细面粉除了从印度、内地运来极有限的一点外,其余大部分是当地面。当地面过滤麸皮的技术不过关,面里掺有麸皮。这个时候,拉萨回民依靠先进的磨面技术,出资雇人,自办磨坊,向市场提供大量的无麸皮细面,被称为“汉地面”。当地藏族人磨的面渐渐从拉萨市场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回民磨出来的细面,他们在市场上立足了。当时几家回民磨面户中“卓康喜”的面粉产量最高,他家因拥有四个磨盘而得名。

    细面的大量出现促进了拉萨糕点制作业的发展。拉萨回民制作的糕点精美可口,畅销全市。人们遇上夏季游园、会客酬宾等场合都到回民糕点店里定做糕点。时隔几十年的今天,机器磨面的出现,使昔日回民磨坊出产的“汉地面”成了历史。

    过去拉萨市内开饭馆、甜茶馆的人不少,但是能赶得上回民开的饭馆的的确不多。无论从菜肴品种、烹饪技术,还是服务态度上来看,回民都有独到之处。在几家回民饭馆中,“鲁苍萨康”是数得着的。在这个饭馆里,上至官员、富商,下至贫民都能找到合乎自己经济条件和口味习惯的饭菜。过去国民党驻藏办事处很多宴会的菜肴是在这儿订的。平时这个饭馆里客人来来往往,座无虚席,逐渐地出名了。今天,上岁数的老人们谈起当年“鲁苍萨康”的细面,还不由自主地要咽下口水。

    回民甜茶馆也是拉萨人常去的地方。这里不仅可以喝到可口的甜茶,更重要的是听回民聊天、说笑。回民们喜欢坐在甜茶馆里边喝茶边聊天。他们聊起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其言辞、动作、表情,真可谓艺术表演。他们的语言幽默风趣,耐人寻味,看来这也是拉萨回民的“特色”。一些甜茶馆还举行吉仁比赛(藏族人的一种桌球运动),其精彩程度不亚于意大利足球甲级联赛。当时拉萨许多著名的吉仁选手都是从甜茶馆里打出来的。跨进拉萨回民甜茶馆,边听他们聊天边看精彩的比赛,是一种美妙的享受。

    拉萨人的生活过得很悠闲。每年到了秋天,大人小孩都爬到楼上放风筝。秋天的天空中,到处都飞着色彩斑斓的风筝。好斗的风筝飞上飞下,左转右拐,动作十分敏捷、优美,宛如灵巧的小鱼在水中游玩。当我们看到风筝的时候,脑子里会想起一位老人,他是靠制作风筝而闻名的回民老人扇木则。我这个晚生没见过这位传奇式的风筝老人,但从小听到过他的大名。听说全拉萨他的风筝做得最好,十三世达赖喇嘛赐过他一枚印章作为嘉奖。我询问过几位长辈此事是否属实,他们都不能肯定。他们说他做的风筝上有个“禄”字红印这是事实,但这个红印是不是达赖喇嘛赐给他的是很难说的。他有没有达赖喇嘛赐的红印,我看这个不重要,大家公认老人家做的风筝是出类拔萃的,这才是最重要的。同时,老人家的风趣幽默也使许多人难以忘怀。关于他的趣闻,我想以后会有人写出来的。

    可以与扇木则老人相提并论的,我想应该是回民艺人阿曼日。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经常出没于达官贵人宴会上弹奏六弦琴的回民阿曼日,在拉萨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当时,囊玛民间演奏团体中,他是技艺最精湛的演奏家。如果有机会欣赏一下他当年灌制的唱片,就会感觉到他的演奏具有庄重、潇洒、内蕴深厚的风格。那个年代,在众多的六弦琴演奏家中,他可是鹤立鸡群的艺人。

    作为阿曼日的晚辈,他的远亲马海毕演奏小提琴也是比较出名的。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由于工作关系,我有幸见到他。当时他已经不是在灯红酒绿的闹市里往来穿梭的风流人物了,而是在一个县里工作,是与家人一起过着清净生活的人。我走进他的不算宽敞的机关宿舍,看到墙上挂有一把二胡,于是请他给我拉一段。他欣然答应,从墙上拿下二胡,调了调音,拉了一段二胡曲《良宵》。他拉得那么自如,好像是在追述过去的往事;拉得那么深远,又像是在讲述一段动听的故事。那充满激情、悠扬动听的乐曲震撼着我的心灵。可惜这位才华横溢的艺术家过早地离世了。他酷爱音乐艺术,音乐伴随他走完了生命的旅程。

    藏族艺术与拉萨回民结下了不解之缘。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拉萨回民中出现了一批回族艺术家,他们在藏族现代音乐、美术、雕塑等方面卓有成就。

    在高等音乐学校受过系统教育的回族中年知识分子马阿鲁,是个献身于藏族音乐艺术的人。他走出校门以后,不畏辛劳地走进西藏的农村、牧区,在火热的生活中广泛吸取藏族民间音乐养料。他的足迹几乎踏遍西藏的山山水水,搜集了极其丰富的藏族民间音乐素材,这些成为他后来在研究、创作、教授藏族音乐方面取得丰硕成果的坚实基础。他创作的藏族当代音乐作品有着浓郁的民族特色,他的代表作《阿若康巴》《请把太阳记住》是深受广大藏族群众喜爱的优秀作品,我曾为这两首歌写了一篇评论文章发表在《西藏日报》上。在这篇文章中我是这样写的:每次听到《阿若康巴》这首歌的时候,我的眼前就会出现一个身高体壮的康巴汉子在高山连绵、河水纵横的高原上潇洒地走着。风吹日晒、饥寒交迫并不能锁住汉子强健的步伐。相反地,他像高原的宠儿独来独往。也许是这样一个感人的形象触动了西藏大学艺术系副教授马阿鲁的创作灵感。马阿鲁的作品具有一种内在的、震撼人心的力量,他在藏族音乐的理论研究方面也有独到的见解。他在发展藏族音乐,对藏族音乐规律的探索等方面提出过新的观点,受到我国民族音乐理论权威人士的赞赏,他的论文获得过国家级的奖项。可惜这位才华横溢的藏族音乐优秀人才过早地被病魔夺去了生命。马阿鲁出身于回民家庭,可他把自己宝贵的生命献给了藏族音乐事业。

    与马阿鲁同期的中年回族作曲家索玛尼供职于西藏歌舞团。他是一位天资聪慧、富有音乐创作魅力的作曲家。索玛尼创作的藏族当代音乐作品广泛流传于西藏、全国乃至国外,在国内外藏族听众中产生了很大反响。他那优美、深沉,具有前卫元素的音乐,对发展藏族当代音乐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原《西藏文艺》编辑部的编辑、回族老知识分子马效麟先生的家庭堪称艺术之家。老先生的四个儿子中,有三人在搞艺术创作。他们的作品发表在全国的许多报刊上,被陈列在各种大型展览中,而且多次获奖。老先生自己曾经整理、研究过著名史诗《格萨尔》。他们老少两代人为藏族文化艺术的发展作出了贡献。

    拉萨回民当中,在足球、游泳、吉仁等项运动中也出现了不少优秀选手,我想这些拉萨人十分清楚。

    如今,拉萨回民中涌现出了许多新人物,出现了许多新事物,我不可能掌握他们的所有情况,也不能完整述说。在我笔下出现的这些历史事迹,只是我个人眼力所见,耳所能闻的,我周围的,我熟悉的;我没能了解到的,也许更多。

    描写拉萨文化的发展史,岂能没有拉萨回民的发展历史,二者整体和部分的有机关系是客观存在的。我们衷心希望见到更多的有关拉萨回族的文章,使国内外的人们更多地了解拉萨回族的面貌。


责任编辑 :奥斯玛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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