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沧桑 一卅柯•韩文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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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6-12 01:21:58 【来源:】 点击:

寂 寞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被调到中队仓库一个人住,管教们也不安排我去参加集体劳动了。这样一来,我就无法暗中带人礼拜了。既影响不了别人,别人也不来骚扰我了。一个人住的环境一下子清静了许多,几乎成了“世外桃源”。

我住大监室的时候,因受大家尊敬,无论回汉都愿意听我的劝说,没有发生打架斗殴和监内吸毒等严重违纪现象,因此中队被评上了“文明先进”的称号,我也和别人一样,得到了劳教所减刑的奖励。

我曾举意,而且也费了很大的力气,耐心教监友们学习教门知识,还教他们学习阿语和英语,想让他们成为有正信和精神追求的人,以便将来走向社会时能成为有用之才。为此,还委托家人从外面给图书阅览室找来了两千多本书籍和杂志,让他们在业余时间读书学习以求上进。

可是在我离开文化活动室之后,那些图书很快被不自觉的人们偷得一干二净,我也就懒得再去管那些事了。我发现仅靠一己之力是无法改变这些人的,他们就像已经长歪了的树,很难矫正过来。对他们来说,学习就像爬山一样艰难,而跟狐朋狗友一起学坏,个个像坐过山车一样兴奋得不亦乐乎。与这些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就会发现他们身上养成的许多毛病是难以改掉的。

有一次,我去大监室找一个平时学习表现最好的人,此人曾信誓旦旦地告诉过我,他再也不当“五荤人”(吃喝嫖赌抽)了,一心要学知识成才。当我进去时,他和其他人一起在打扑克赌钱,看到我后他的表情有些紧张。我从别人的笑声中发现,他的口袋里在冒烟,我顿时明白过来,赶紧告辞。后来得知我的判断没有错,他当时正在抽烟,见到我后,因来不及掐灭,直接把烟放到了口袋里,为此还烧破衣服烫了肚皮。从此以后,我也就很少去大监室了,以保留住他们那一点仅剩的羞耻感。

自从被允许探监后,每周一次的探监日,老母亲派家人按时给我送来不少好吃的东西,加上许多亲朋好友和其他教友送来的,我每次能收到很多美食。这在同监的人们看来,就像过的是“皇帝般”的生活。感谢主!这是主赐给我的特殊恩典,也是家人和教友们疼爱敬重的表现。

我每次将这些食物分成三份,一份均散给我所在二中队各班的难友们(不分回汉);一份送给管教们改善生活;一份留给自己和同案的教胞(他们因参加游行上访而被劳教后关在一中队)。后来,每个探监日居然成了二中队的丰收日,人们都盼着这一天,不要说那些没人看望或家境贫寒的劳教们,就连管教们也乐得合不拢嘴。每次探视一结束,不用我吩咐,自有人替我将一切分配妥当。

我这样做,并不是想要贿赂谁,而是从信仰的角度认为,伊斯兰提倡人们慷慨地与人分享美好的东西,因此我在那种环境中不宜自己一个人吃独食。虽说我和其他人一样在被劳教,但在人格上是受人尊敬的,不论是管教还是被管教的人,对我都很尊重。但那些因吸毒和刑事案件进来的人,连家人都看不起他们,所以很少有人经常来探望他们,而劳教所的大锅饭,则清汤寡水的没有多少油水。人一旦到了那种环境,不管以前犯过多大错事,都变得非常可怜。人在能够时,让这些嘴馋的人尝一点美味打个牙祭,也算是一种善举。

至于管教们,我看着也很可怜。一个月为那一点工资,整天在大墙内和犯人们打交道,如果没有一种理想支撑,我看他们就跟无期徒刑的人差不多,一辈子过的是半监狱生活。所以,我也分给他们一份,让他们改善改善,心情好了就不会找其他犯人的茬,大家苦度今生,相安无事。

在这段时间里,我递上去的诉状有了回应。之前,因不服北京市劳教委员会对我申请复议的复议结果,我向北京市人民法院提起了诉讼,状告北京市劳教委员会违法。当初写诉状时,曾有人劝阻说,告政府是不可能赢的,人家理都不会理。但我出于本能反应,死马且当活马医,写完诉状后递交了上去,也没抱多大希望。

没想到北京市宣武区法院应了这个状子,因北京市政府所在地在宣武区,所以宣武区中级人民法院专门派了一个小组,来青海省劳教所成立了一个特别法庭以审理此案。

法庭设在劳教所里,没有对外向社会开放,但是青海省政法系统的公、检、法、司等各部门派了代表列席旁听。开庭前,我要求配律师,但被告知我无需请律师。庭审时,我站在原告席上,北京市政府派代表站在被告席上。整个审理过程,只围绕我是否参与和遥控青海穆斯林游行上访的问题展开了辩论,而完全回避了劳教制度是否合法的敏感问题。

庭审结束后,审判长、审判员以及被告代表与我客气握手告别的情景,令在场的人都感到很惊讶,我觉得这是北京方面表演给青海方面看的。

这件事让青海地方政府感到很吃惊。我估计这是中央的意思,让北京市政府做样子给青海省政府看:处理问题时应该依法行事。后来,我还听说青海方面派基层代表去北京参观,就如何搞好汉族和少数民族关系的问题,向牛街(北京穆斯林聚居区)等地取经学习。

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每天必须参加的集体活动之外,我基本上是一个人和仓库里的老鼠们一起度过的。一开始看到群鼠乱舞,小眼睛盯人看的情形,心里还真有点发憷,夜里睡不着觉,担心老鼠来钻被窝。后来便趴在床上,看着满地的老鼠,研究起它们的生活规律来。慢慢地,我发现老鼠也通灵性,在我发出几次警告之后,它们一般不来我的“禁地”,只在自己的“地盘”内活动。于是我跟它们划定了楚河汉界,互不侵犯。

我的床铺在一进门的东北角,西侧是一排货架,放满了各种工具,再往里面堆满了各式杂物,还有十几袋陈年杂粮堆放在西北角落,那已经成了老鼠们的基本主食,而我吃剩的骨头和碎饭,则是它们改善生活的“副食品”。只要我将吃剩的东西往特定的区域一放,马上就会有很多老鼠跑出来搬进去。凡是我吃剩的东西,它们几乎都爱吃。不分米、面、瓜子、花生、油饼、馒头,公鼠是给啥吃啥,母鼠好像对酸、甜的食物感兴趣。

我估计这个仓库里的上百只老鼠是一个大家族,它们都能和睦相处,至少我没有见过它们争斗得你死我活的现象。这些家伙吃饱喝足后,也会互相嬉戏、逗闹。累了回去休息,饿了出来摄食。它们白天黑夜都活动,但在夜里活动比较频繁。如果在夜深人静时观察,会发现那些活动剧烈、步态敏捷、近乎调皮捣蛋的大多是幼鼠和青年鼠。而步态迟缓,以吃喝为主或以观看为乐的,大多数是年龄稍大的鼠。

我还发现,只要我扔吃的东西过去,它们不会胆怯和紧张,而且还会大大方方地过来将食物搬过去,然后肆无忌惮地在那里撒欢。但是当外面的人们来拿或放东西时,它们能迅速察觉,一有响动,马上逃之夭夭。

它们一般不来骚扰我,也不咬啮我的衣物,更不会到我的床上拉屎拉尿。记得有一个老鼠跑到我的区域,掉进桶里出不来了,我就用铁钳把它夹住,绕仓库转了两圈以示惩戒,然后将它“发配”到了后院的茅坑里。从此以后,老鼠们再也不到我的生活区域里来了。即使有小家伙跑过来,也会被大的给逮回去,同时会叽里呱啦地“训斥一通”。

等我老母亲来探监时,我给她讲了老鼠的故事:大老鼠教训小老鼠说,叫你不要去那里,你偏要去,瞧!现在人家生气了吧,我揍死你!看你还敢不敢去。小老鼠告饶说,我再也不敢了!当我用西宁话给母亲学说了老鼠的“训话”后,老人家笑得前仰后合,差一点喘不过气来。后来她流着泪对我说:原来我儿子是这样打发日子的呀!

其实,母亲最了解儿子的心里有多苦!她一再叮嘱我多礼拜,多背《古兰经》,这样就不会感到寂寞。

就这样,我和一群特殊的“室友”相处,一直等到了94年底,北京法院方面传来了审判结果:维持原判——两年劳教的决定。

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司法厅来人问我,是否还要继续上诉,我说已无此必要。我只剩半年多就解教了,还上什么诉呢。我明白即使再上诉十次,也会是同一个结果,因为羊是永远无法告赢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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