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兰主义的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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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6-28 12:54:57 【来源:《关注》总第九期】 点击:

    今天的世界,升级换代为“普世主义”的资本主义已是一路高歌猛进,所向披靡。“自由贸易(Free Trade),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普世宗教。它挂在各国政策制定者的嘴边来巩固自己无可置疑的权威性,被供奉在神圣的学术讲坛上,被亿万第三世界穷人日夜期盼着:希望那只神圣的‘看不见的手’能从贫困深渊里拯救他们。尽管政策制定者总是弄得国家一塌糊涂,学者们始终无法自圆其说,穷人依旧那样贫困,但我们对自由贸易的信仰依然那么坚固,这正是这个宗教的强大之处。(新自由主义经济学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神学,传媒是这个时代的教堂。)”(黄钰书《文明的抉择——另类全球化与全球命运共同体》)

    对于穆斯林世界而言,不仅所谓的“伊斯兰国土”不能幸免,包括穆斯林的大脑和心灵早已任其盘踞横行。“Allahu Akbar”(真主最伟大)也许只成为一句礼拜中的空洞宣言,而在现实中,从国王到学者、从宗教教士到普通百姓,对新自由主义宗教的迷信与膜拜无处不在。如果有谁还能想起来西班牙穆斯林政权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相继陷落,与紧随其后的资本主义全球肆虐之间的联系——那么,他就应该想起来古兰经山洞章中关于“铜墙铁壁”陷落、雅朱者和玛朱者窜出来为祸人间的预言了。人类也许正在参与演绎着历史的最后进程。

    在这个历史进程中,伊斯兰不仅没有能力抗击和推翻邪恶的世界秩序,不仅没有能力去帮助和解放其他的民众,甚至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民;伊斯兰不仅没有能力参与创造历史,实践它的伟大使命,甚至自身衰弱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基本沦落为一个被嘲笑或被同情的对象:整个穆斯林世界遍地流血,西方的种族主义者、犹太复国主义者、中国的极端民族主义者在幸灾乐祸;南非的“社会运动会议”(SMI)和黑人音乐家、拉美的国家领袖和民众、欧洲的进步文艺人士在反对伊拉克战争,在同情和声援巴勒斯坦斗争……

    是谁使伊斯兰变成了今天这个形象?宗教学者会立即指着民众说:“因为你们不够泰格瓦(虔诚)……”——这种指斥,恰似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家指着穷国说“因为你们实行自由市场政策不够彻底”,恰似大腹便便的扶贫官员指着穷人说“因为你们不够勤快”——这种指斥不仅不公道,而且是下流的。伊斯兰被歪曲、被改造和萎缩成今天的形象,正是蒙宗教学者们之功。把原因归咎于民众,只能证明他们的虚伪和无情。

    他们一面指着民众家中墙壁上的一幅肖像厉声地说:“Shirk(以物配主)!”一面带头向民族主义、国家体制表示效忠,一面对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恶魔——新自由主义及其道德法律体系宣誓臣服和膜拜,自觉不自觉地为其服务。他们只会用宗教戒律恐吓民众,只会说:“自杀是非法的!”是的,古兰经说了自杀是非法的,但古兰经更多地要求你们为民众提供一个能让他们不去自杀的精神归宿——执行剁手律令的先决条件是保证人民的温饱,先知的忠诚继承者欧麦尔对此有过著名的实践。宣教家们只会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背经:“伊斯兰是绝对的真理,伊斯兰是唯一的真理,伊斯兰是降示给全人类的……”假若他们能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他们一定会发现这些话真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自嘲——既然是降示给全人类的,你们为什么不带着它去解放非洲的、拉美的、世界各地的受压迫民众,哪怕仅仅是解放巴勒斯坦人民?

    而在伟大先知及其两位忠诚的继承者时代,伊斯兰千真万确是解放者。不仅解放了麦加和整个阿拉伯半岛,并且马不停蹄地开赴叙利亚、开赴伊拉克、开赴埃及,三面出击,从罗马帝国和波斯帝国的宗教歧视、政治压迫之下解放那里的人民——如果不是解放而是现代历史书上所说的“侵略扩张”,在逻辑上无法解释两大帝国在一群褴褛之众面前一触即溃的历史事实。希提的《阿拉伯通史》记录了当时霍姆斯民众欢迎伊斯兰解放军时的感情:“我们喜欢你们的统治和公道,远远超过长期统治我们的那个政府的压迫和暴虐。”那个时代的伊斯兰,才是真正的伊斯兰主义。而今天叙利亚的赛莱菲耶(Salafiya)反政府武装分子,在从霍姆斯溃逃的途中,所做的事情是洗劫了两个基督教村庄。

    在对伊斯兰的诸般扭曲中,最令人不能容忍的一种论调是:“伊斯兰要求人们远离政治。”尽管今天的穆斯林圣传作家和宣教分子在努力把先知穆罕默德塑造成一个逢人就喋喋不休地要求对方念作证言的僵化形象,但从极其有限的可靠史料中,我们注意到:先知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用于调解社会矛盾、调节财产分配,包括一位妇女因性生活不和谐而诉诸离婚的请求、包括一篮子椰枣的归属……他正是一位人类史上罕见的政治家,一生致力于建设公平、正义的社会秩序。而作证言所论证的“陶黑德”(认主独一)思想,是一个哲学问题,而且是一切哲学题目之中最高级、最深奥的哲学问题——很难想象一名黑人奴隶能对这样的哲学问题表现出如此巨大的兴趣,以至于巨石压身、烈日烤灼也不能使他背叛。唯一能解释的,是先知穆罕默德发出了种族平等和解放奴隶的伟大宣言,让黑奴毕俩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神自由和人格尊严,宁死不改。

    认识真正的伊斯兰主义,古兰经之外,理解和认识穆罕默德这个人物的人生作为和生命形象是一扇重要的窗口。遗憾的是,这扇窗口同样被安装上了变形的玻璃——尊贵先知的真实形象,在宗教学者的口中笔下未能逃脱被扭曲的命运。他们宣传说:“安拉的使者看某人一眼,那个人就会立即归信伊斯兰……”——这已经不仅仅是对历史的胡说,而是对古兰经基本内容的否认。真主在古兰经里反复地告诉我们:众先知一部分被否认,一部分被杀害,他们为宣传真理而遭受愚弄、诽谤、迫害……真主正是藉此使他们获得超越常人的精神地位和人格品级。一个真实的例子是:一位在国内大学读完本科之后、又在某个穆斯林国家学习了三年教门的青年,当他听到“圣人的痛苦……”这句话时,表现出巨大的吃惊和激烈的反对:“圣人怎么会有痛苦?!”——凡此种种,并不是对先知的真诚热爱,而是对这位伟大人物(愿真主以他生前身后的遭遇而慈爱他)的污蔑。

    ……真实的伊斯兰主义到哪里去了?

    当双脚被丛生的苦难缠绕,当眼睛被汹涌的罪恶淤塞,裸露的心灵向至高的真理呼救——我们伸出的两手能抓住的,也许只有一本古兰经了;引导我们走向真主温暖的光明,也许只有人性的真诚了。认识真实伊斯兰主义的途径在哪里?今天唯有通过阅读两本古兰经:世界就是一本无字的古兰经,包括整个人类史和现实世界在内的人类社会,以及自然界;一本有字的古兰经——它历经千年未被篡改,这真是一个颇具暗示意味的奇迹。

    可即便如此——理解古兰经,也被规定只能依照某一部或者某几本古代的“太福赛热”(经注)来理解(我们想问:古代经注家要为现代人负责吗?真主说:每一代人只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了解先知作为,几乎所有能阅读到的史料中,先知形象要么被僵化,要么被神化……攀附在饭碗边缘的宗教学者对伊斯兰的扭曲是全面的,是令人发指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对他们深恶痛绝、无法原谅的原因。——要理解伊斯兰的被扭曲史,首先应该从深入思考和理解两件事物的本质入手:知识分子和体制。

    回到2012年早春发生在中国的那场“道路之争”,一个显见的、超越了“派”而成为左右双方共识的信念未被说破:民族主义。不论是在聪明地利用民族主义,还是在真诚地追求民族主义,大家都自觉不自觉地迎合了今天中国社会普遍高涨的民族主义情绪。从普通网民到知识精英,论争的双方在其它问题上唇枪舌剑、你死我活,唯独对民族主义的批判保持了一致的缄默。

    无论今天中国社会的民族主义情绪何其汹涌嚣闹,作为同样关心着这个国家命运前景的中国人,我们都要说:在人类追求进步的道路上,民族主义是一种倒退的意识形态。如果说马克思主义是一种失败的意识形态,资本主义是一种邪恶的意识形态,那么,无疑民族主义是一种低级的和愚蠢的意识形态——资本主义邪恶,但绝不愚蠢。也许我们无力阻拦这个汹涌的浪头,只能眼睁睁注视着五分之一的人类再一次陷入悲剧性循环当中,但有一语可以留给历史:在中国,追求或者放纵民族主义,是一种国家自杀行为。

   也许有人会讥笑我们批判民族主义的用意在于推销伊斯兰主义?——不。

   正如我们无法对接受了扭曲教育、寄生于宗教体制的“伊斯兰知识分子”抱有任何希望,同样,我们对今天的中国知识分子主流不抱任何幻想。他们既不能像古典时代的中国知识分子那样,把道德为内核的文化认同作为第一标准,一次次突破狭隘民族主义的束缚,坚持一种宗教式的“文本思想”;更做不到像拉美的革命家那样,从“革命与人”的命题出发,不断思考和探索,突破非资即“社”的僵化模式,提出“另一种世界是可能的”,一步步走向真正的“人本思想”初衷。

    伊斯兰主义的缺席,将是一个历史性的考试。它所期待的,是一种在人道主义立场上热爱纯粹和彻底、在思想追求上拥有诚实品质的人。如法国的罗杰·格鲁迪(Roger Garaudy),如中国的张承志。后者虽然出身于传统穆斯林家庭,但本人却是从一个真诚的马克思主义者走向伊斯兰。

    而今天的世界,正是一个让人在深夜想起它时灵魂发抖的世界。

    2012、4、29

    原载:伊斯兰民刊《关注》总第九期


责任编辑 :奥斯玛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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