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母亲一起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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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22 23:12:27 【来源:穆斯林在线】 点击:
窗外下着小雨.

在这样的天色中放飞思绪,自然也会为往事增添不少声色和情致.作为一个惯常漂泊的人,我曾在大雪纷飞的清晨放浪于广袤的青藏高原;在深秋清爽的黄昏悄悄伫立在家乡的石儿山巅;在初春无边的桃花林中目送过寂寂东流的兰州黄河;在夏夜热闹的蝉鸣声里悄悄潜入了李白故里.在漂泊中感受天地的强大,历史的悠远,凝视着时光走来逝去的足迹与背影,一下子明镜般比照出生命的短暂与易折.这时,千古愁肠,万里豪情一下子消沉隐褪,满心就剩下一怀最单纯的意念:回家.

我曾仔细臆想过家的具体形态.它不是一座庭院,更不是几处山水,对于一个游子来说,家就是临别时门口站立的那个瘦小的身影;是鬓间的白发是眼角的皱纹;是在我转身时看见的那滴本不想让我看见的泪花;是那张慈祥忧郁的面容,就一瞬间,远游的江山为之失色,硬气的心灵渐渐颤抖.终于,轻叹一声,拍拍满襟的尘土,卸下远行的装束,对自己说:孩子,歇歇吧,理想已太苍老,担不起你强健的双脚.

如果把家归结于一个人的形态,无疑,这个人就是母亲.有了母亲的存在,家才被赋予了无限的柔情和亘古的牵怀,也为千年以来的孤旅诗人生具了不朽的主题.当一个衣衫单薄的身影疲惫于长山远水的追逐而在日暮时分孤栖于一个灯火昏暗的小旅舍时,或许那个在心中冷清许久的家会猛然的闯进心头,顿时,心情再也无法归于沉潜.因为这是的家已不是口头语那般单纯的意味了.

前些年孤身在外,委实饱尝了异乡的苦涩.带着怅楚的情绪忆怀家乡时,每每浮现于脑际的就是母亲苍老的眼神.而这一刻,大多在傍晚日落时分.所以唐人崔颢吟出一句"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感触之深竟让后人再难调动词句挥述思乡怀故之情.一次与几个同在异乡的朋友小聚.深秋的夜已显微凉,望着满满的月不觉都将话题谈向了故乡,从山;从水;从小时侯的白杨林,最后,话题都停在了母亲身上,一番争相表述后突然一片死寂,转头相顾,早有人潸然泪下.从此,同乡之间的邀会多了,而言谈间涉及家乡母亲的话语少了.大家都想在彼此身上嗅到一些关于家的气息,却不想一不小心勾起一夜的伤怀.

去年我就收束了惯于放浪的双脚.为多年来萦绕心头的那个憔悴的眼神.我冷落了身后那条充满阳光于沧桑的道路,任来时去时的脚印漫漶在古老的月光之下.

母亲对于游子的思念在我心中可谓体味已久.记得小时侯,二哥在北京上学,一年才回家一次,三百六十多个日夜的分离对一个母亲来说实在太漫长了,我曾无数次见到过流露在母亲眉间眼角的盼望与酸楚.印象中最清晰的一幕是母亲坐在炕头绱千层底,我爬在桌上写作业.母亲口中轻轻的说:"你尕阿哥上冬就回家来了,现在算算还有两个月,做出棉鞋就等他来穿了".然而就在那天夜里,母亲从梦中哭醒,第二天就催促父亲上北京看望二哥去了.我常常在问母亲,那晚她究竟梦到了什么.母亲总是摇头不语.二十年过去了,这个梦就成了萦绕我心头的一个谜.

后来,我也远行了,迈着轻快的脚步.

我一直遁循着"在路上"的人生大命题.实践着"置身异乡"的冷漠与深刻,再把自己跟凄清的冷月关在一处,或低吟,或高唱.却从未想过,在月的那一边,另一人正含泪体味着"置心异乡"的殷殷牵挂.那滴泪花是苍老的,所以也就隐含着一种无与伦比的震撼.

史铁生先生将这种震撼谱成了文字.他在[我与地坛]中描写了这样一个片段:

我那时脾气坏到极点,经常是发了疯一样地离开家,从那园子里回来又中了魔似的什么话都不说......有一回我摇车出了小院,起一件什么事又返身回来,看见母亲仍站在原地,还是送我走时的姿势,望着我拐出小院去的那处墙角,对我的回来竟一时没有反应。待她再次送我出门的时候,她说:“出去活动活动,去地坛看看书,我说这挺好。”许多年以后我才渐渐听出,母亲这话实际上是自我安慰,是暗自的祷告,是给我的提示,是恳求与嘱咐......

这个情景对我的触动很大,我想这个母亲承受的不仅有儿子少年残废的痛苦绝望,还有自身心灵的无力于谴责.从这一层来看,不管我们失志得意,母亲总是以双倍尝之.其实类似的情景在我们身边并不鲜见.我便有亲身经历.比如当我正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母亲总是在旁唠叨该吃点东西了,多穿件衣服,不要感冒了等等,而我很少去理会他的话,母亲自然也就说个没完,在不胜其烦的时候粗暴的对应一番,母亲默默的听着,嘴里啜嗫几句,也就不说话了.这时,我心里可能会闪过一丝内疚,只是很少会好言和色的去宽慰几句.现在我经常在想,母亲当时的心里会是什么滋味?于丹谈[论语]时,曾说到两个字;色难.便是对待你的父母,应用最和善的语气,最亲近的神情.看起来很简单,然而,岁月悠悠,真正做到的不知有几人.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当你想通了想去做的时候,它却不会给你太多的时间了.

我漂泊了十年后终于发现,原来我与母亲从未分开过,不论我走多远,总有她的担忧与牵挂陪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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